两个多小时后，四人被轮流审讯完毕，王师傅、周老师送公安人员离去时已是黄昏时分。临走前，胖公安严厉地说：“继续老老实实、好好交代你们个人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瘦公安阴冷地说：“收拾你们几个小杂皮，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哼，一帮青沟子娃娃！王师傅，这几个只要再敢不老实，你就、就直接给我们送过来！”说完，恶狠狠地用文件袋挨个抽了四个人的脑袋一下。

由于惧怕和恐慌，加上饥渴、冷冻，向大地等人已经几乎浑身瘫软了。被勒令靠在屋外墙根儿站着的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处罚。根据眼下的阵势来看，这次王师傅是绝对轻饶不了他们的。一阵阴冷的寒风袭来，白地主最先哭了，伤心、惧怕、委屈、无助令他彻底崩溃了。接着，一把手也哭了，双肩一个劲儿地抽动不止。向大地的眼泪也禁不住地“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唯独姚西瓜一脸茫然地看着其他三位。很多年以后，姚西瓜对向大地说，其实当时他也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究其竟是他觉得被公安和王师傅折腾，终归比挨父亲一顿劈头盖脑的恶揍要好过得多。

送走了公安人员的王师傅回来后，义正词严地宣布，从明天开始，四个人必须每天一大早，也就是平日里上学的作息时间，来学校报到，参加学习班。午饭由各自的家长送到学校工宣队的办公室。不许迟到和早退，否则一切后果自负。至于最后怎么处理，完全取决于他们在学习班学习改造的态度和相互揭发批判的结果。无产阶级专政的大门始终是敞开的，何去何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向大地回到家时，已是黑夜了。屋里，母亲和两个姐姐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等候着他的归来。饭桌上放着一盘饺子和一双筷子。两个姐姐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一家人相对无言。又饥又渴的向大地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端起饺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又噗噜噜地掉了下来。四姐向童童起身离开，转眼又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汤端到了向大地的跟前：“慢慢吃，不要噎到喽！”“唉——”紧接着，母亲又发出了一阵深深的叹息。

“大地，他们打了你没有？”三姐向阳阳低声地问一句。

向大地无语。

“你爸去保卫科开会去了，他说等你回来了呢，先不要睡觉，等他回来再说。”母亲忧忧地说。

四姐向童童在向大地的对面坐下，神情古怪地盯着向大地说：“我说你们几个咋那么瓜呢？！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嗦？”

向大地没有理会向童童的揶揄，只顾吃着饺子。这时，一脸阴沉的父亲回来了。父亲烦躁地冲三个女人挥挥手，示意她们离开。女人们离开后，父亲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了，听说学校要给你们几个娃娃办个学习班？向大地点点头。

“吃吧吃吧，”父亲说，“吃完了再说、吃完了再说！天塌不下来，就算是天塌喽，还有高个子顶起的嘛！吃、吃……”

向大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父亲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了。一盘饺子吃完了，向大地也吃饱了。他用袖口揩了揩嘴，低着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