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静静地听着,郭宰道:“说来也奇,他们回到家的当晚,崔判官就显灵了,出现在他们的梦中,说你儿子没死,如今流落岭南。我已经通知他了,让他即日回乡。老夫妻第二日醒来将信将疑,不料四个月后,他儿子果然从岭南回来了。说自己在江西收茶,被人骗光了积蓄,无颜回乡,就跟着一群商人到岭南贩茶。结果四个月前却梦到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自称崔判官,说老父老母思念,让其速归……”
“阿弥陀佛。”玄奘合十感慨,“人间亲情能感动鬼判,何其诚挚。”
“是啊!还有很多灵异之事。”郭宰道,“崔判官的灵异不止在霍邑,还传遍了河东道。前些年,汾州平遥县时常有人口失踪,其中有一家姓赵,家中只有独子,也失踪了,好几年不见踪影。听得判官庙灵验,他母亲赵氏跋涉几百里跪在庙里苦苦哀求,求判官点化她儿子的下落。结果她回家之后就梦见了崔判官,说你儿子早已死去,尸体掩埋在某地。赵氏赶到某地掘开坟茔,果然看见了一具枯骨,虽然无法辨认,但那枯骨的脖子上却挂着一副长命锁,正是自己儿子的。”
寂静的幽夜,百年深宅,听着郭宰讲述他前任县令死后的灵异,这种感受当真难以述说。尤其是,那位县令就是吊死在旁边不远处的树上……
便在此时,两人忽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他俩正在谈论鬼事,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顿时让人汗毛直竖。郭宰正要喝问,忽听得屏风后面响起一声惊叫:“啊——”
随即是啪啦一声脆响,静夜里无比清晰。
“谁?”郭宰急忙站了起来,喝问道。
这时大丫鬟莫兰急匆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涨红着脸道:“是小姐。夫人让小姐送夜宵,不料失手打碎了碗。”
“哦。”郭宰一笑作罢。
不料刚坐下来,又听得后院里啪啦一声,郭宰皱眉:“又怎么了?”
莫兰急匆匆跑过去,随即又回来道:“是……是一只猫,打碎了您的紫花玉颈掐金瓶……”
郭宰脸一哆嗦,勉强笑道:“没事,打了就打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后院又传来啪啦一声,郭宰急了:“这又怎么了?”
大丫鬟哭丧着脸回去,半晌战战兢兢地来了:“是……是猫……呃……”可能自己也觉得圆不过谎,只好如实说了,“是小姐失手,打碎了您那只西汉瓦当……”
郭宰的脸顿时绿了,好半晌肌肉才恢复正常,笑道:“没事,没事,让小姐小心一点。”
郭宰当然知道自己家的小姐在发脾气,他不知缘由,但陪着玄奘却不好追问,不料话音未落,稀里哗啦又是一声,大丫鬟这次不等大人问,自己先跑了。好半晌才鬼鬼祟祟地探头看,郭宰叹了口气:“这次又打碎了什么?”
“没……没打碎……”大丫鬟几乎要哭了,“是撕碎了……您那幅……顾恺之的云溪行吟图……”
“啊……”郭宰跌坐在地,做声不得,身子几乎软了。
“然后……然后小姐一不留神,头碰在了你那只东汉陶罐上……”大丫鬟道。
“哎哟!”郭宰顿时惊叫一声,一跃而起,“小姐怎么样?有没有事?”说完就朝内院冲过去,冲了几步又顿住,冲着玄奘尴尬地道,“法师,惭愧,小女可能受了伤,下官先告退一下。”
玄奘哑然失笑,点了点头。郭宰也顾不得礼数,急匆匆地跑了。
玄奘感慨不已,这么粗笨高大的一个巨人,爱女儿爱成了这个样子,倒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