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确没人怀疑你。”玄奘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绿萝做得隐秘,谁能想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带着弓箭爬上大树杀人行刺呢?“可是到了第二次刺杀,贫僧就开始怀疑你了。”
“为何?”绿萝满眼不解,“我并未出手啊,是蛊惑周家那傻公子干的,你怎能想到是我?”
“第一,若是外人,在六名差役值守,县衙塔楼上架起伏远弩的情况下,何必冒险刺杀?而且还在当天夜里?谁都知道,白日遇到刺杀,当夜是防守最严密的。贫僧是个和尚,不可能长住县衙,终有出来的一天,他们既然有弓箭,只需耐心点等贫僧离开县衙,走上大街,远远的就可以一击毙命。何苦冒险冲击重弩防守的县衙?”
“有道理。”绿萝认真地点头,这一刻,这漂亮的少女脸上表情严肃,仿佛不是在讨论杀人的可怕之事,而是在向老师学习。
“那么,谁会急不可待,当天夜里就冒险刺杀?”玄奘淡淡道,“自然是县衙里的人了,准确地说是郭宅里的人。因为对他而言,贫僧在郭宅是最佳的刺杀机会,等我一离开,他的机会反而渺茫了。”
绿萝呆住了,大大的眸子翻来覆去地打量玄奘,暗道:“这个僧人傻傻的,和郭宰一般蠢笨,其实却精明得紧啊!本小姐稍不留神只怕会吃大亏,以后还是提防些好。”随后想到自己和对方着了相,暴露了,不禁颓然。
“而且,让这周公子做杀手是个败笔。”玄奘道,“是白天你就把周公子藏在家中吧?”
绿萝点点头,颓然道:“你这和尚好生厉害,都瞒不过你。那周公子喜欢我,平素里我不假辞色,几乎要发疯。那日刺杀失败,我去他家习琴,他见我闷闷不乐,就一直追问。我就说,有个憎恶之人在我家中,我恨不得杀了他。周公子详细追问,我就原原本本地说了,反正我父亲被那僧人逼死,霍邑人都知道,没必要瞒着他。周公子一听,冒了傻气,居然说,我替你出气,藏在他床底下,晚上他睡觉时一刀捅死他!”
玄奘不禁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世家公子如此漠视人命,为博红颜一笑,竟然不惜杀人。这家伙要真躲在自己床榻底下,晚上捅自己一刀,那可真是再入轮回了。
“当时我被那周公子一撩拨,心也热了。却觉得他想的法子不妥,于是就妥善安排,带着周公子悄悄回了家,让他躲在房中。晚上给了他一根线香,让他先把你迷倒,然后拖到池塘里淹死。”绿萝说得平淡无比,仿佛在说如何宰杀一只鸡,“这样即使怀疑,你没有挣扎的痕迹,也会误认为夜晚到花园散步,跌入水塘中淹死。没想到……”她狠狠瞪了一眼正在大吃大喝的波罗叶,“让这厮坏了事。”
玄奘心中暗叹,周公子为她丢了性命,可从她口中却没有一丝惋惜自责,这个少女当真无情……或者说,对她所爱的人关切深爱,不爱者漠视无情,性子实在极端。
他一直有个疑问,趁机问了出来:“你那线香是从哪里来的?居然掺有大麻和曼陀罗?”
绿萝机警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买的。”
“在哪里买的?”
“大街上。”
玄奘无语了。
绿萝仍旧戒备地盯着他,见他不问了,才松了口气:“你继续说。”
玄奘摇摇头,继续道:“对贫僧而言,要判断出来也容易得很,尤其是知道了你和周公子的关系之后。一,凶手是郭宅的人;二,和周公子关系密切;三,对贫僧有强烈的恨意;四,家里出了命案,你仍旧躲着不出来。除了你还有谁?”
绿萝一阵懊恼,原来自己暴露得这么容易。不过这事儿也不怪她,若是周公子得手,逃之夭夭,这桩案子只怕就是无头冤案了,玄奘只好死不瞑目地去见佛祖。可是周公子意外失手,暴露了身份,对玄奘而言那就洞若观火了。
“那你……为何不告发我?”绿萝这时才觉得一身冷汗从背上涌起,顿时阵阵后怕。
“阿弥陀佛,”玄奘合十,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世俗律法严苛,唐律,谋杀人者徒三年,伤人者,绞。我佛慈悲,草木蝼蚁皆有可敬者。佛法教化在于度人,贫僧如何能送你上那凶杀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