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骂家”又喊道:“将乔家祖宗牌位请出!”人群咋就轰然大笑起来,郑汝看去时,原来请出的是一张挑在一根鲜绿的竹竿上的马皮。马皮上方方正正写着“乔门祖宗之灵位”。
“孝男乔福盛出列!”
随着喊声,一个“孝子”从跪下的人里起身走出,恭恭敬敬地跪在“祖宗牌位”下。人群又轰地笑闹起来,尽将一人往场里推去。郑汝一看,那不是白日里陪他们看了半天社火的“乔神头”吗?乔神头在前后左右推拉拽扯里,一副乐哈哈的样子。郑汝摇头说:“荒唐。”
这时只听得那“骂家”扯着洪亮的嗓音,半唱半白道:“为民国三十六年正月十六戌时乔福盛孝男之祭老水马于灵前曰:老水马生于大清同治年间,卒于民国三十一年。老水马幼时即懂情恋,常看骒马扫尾突突鸣叫欲求交配之欢。后老水马与东常村之一骒马成亲入栏,老水马白日耕作夜夜求欢,产之乔福盛三匹不孝之驹蛋。老水马上孝老马中侍骒马下哺小驹蛋,春夏秋冬忍饥耐寒。吃一把草料充个肚子圆,喝一口冷水心甘情愿。穿一身老毛四季不变,拉犁拉耱耕作事繁,实乃可敬可赞。后老水马血精枯竭不能求欢,体老身衰不能拉车耕田,一命乌呼哀哉!进香——”
忽听得人群外传来喊声:“快让路来!”人群裂开,又是两个翻穿皮袄的“骂家”抬着一物“嗵嗵嗵”地进来,众人一看又是大笑,原来抬进的是一具木头旋制的阳物。
“一进——”
“再进——”
“三进——”
随着那“骂家”的喊叫声,把那阳具撞在马皮上。
“最后,给东常村的女人发礼——”那“骂家”话音刚落,便见那些跪在地下的“孝子”们飞身起来,从放在各处被包得极严的箩筐里抓起东西就往人群扔去。一个东西落在郑汝怀里,羞得他赶紧扔在地上,原来是用红萝卜削就的男人的阳具……
夜深了,阔场上的火堆渐渐地熄了。闹了半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们都四下散了,郑汝还在那明明灭灭的火堆旁转来转去,想到日里夜里看到的一切,感觉告诉他,这社火有着极深的讲究,雅起来竟是那样的雅,俗起来又是那样的俗。“骂”里,又为何将那最见不得人的东西赤裸无余地尽显出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一奇,就更是奇古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神头来请他们吃饭,郑汝也刚从河边练功回来。“不知两位客人对这社火有何见解?”郑汝不解道:“精彩倒是精彩,就是不可思议,怎么无端兴这辱人之好呢?”乔神头说:“凡事都有渊源,这渊源我也多次想过,辱到极处便是敬哩,俗到极处便是雅哩。人嘛,生在天地之间,地给以五谷,天给以雨露,也是想法敬这天地哩。”这话,把郑汝说的眼前一亮。
大中午时,戏班赶来了,郑汝把大伙儿拢到一块说:“此处文气重,人人都是戏篓子,大家莫可掉以轻心,都要上心上劲唱来。”当晚,一场好戏在东常村关帝庙前的戏台上,开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