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趁着铺子里没有客人，唐望坐在柜台后面的靠背椅上，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聊斋志异》，希望能从中找到某种直接的启示，以印证自己的发现。

正看得起劲，忽然觉得眼前多了个阴影，他抬起头，看见昨天的金发狐妖又回来了，正站在柜台前，带着怪异的笑容看着自己。

唐望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以至于都忘了将《聊斋志异》藏起来。一想到眼前的阴影其实已经出现了很久，唐望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凌德功好像没有责备唐望的意思，他从手上的布袋里，掏出了一枚晶晶发亮的银洋，扔在柜台上。

银洋在陈旧的松木柜台上，翻滚几下，发出了丁零当啷的脆响。

凌德功指了指银洋：“茶叶钱。”然后示意唐望把银洋拿起来。

唐望只好乖乖地按照狐妖的提示，拿起了银洋。

凌德功又做了做吹气的动作。

唐望学着样子，也对着银洋吹了口气，然后再按狐妖下一步的提示，把银洋放到了耳朵边上。

嗡，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啸声涌入了耳中。这下，唐望明白了，凌德是功想告诉他，银洋是真的。

心里暗暗说着罪过罪过，唐望把银洋揣进了怀里。银洋冰凉冰凉的，透过指尖，让唐望热腾腾的脑子清凉了下来。

凌德功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他又从那个布袋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另外十枚银洋，把它们叠成一迭放在柜台上。

这新的十枚银洋，是凌德功付给唐望的订金，他希望唐望能向他供应数量更多的低档红茶。

狐妖随随便便报了个数字。

唐望听完，发了半天呆。南货铺一年卖掉的茶叶总数都不及这个数字的零头。

他摈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激动，然后在肚子里算起了账。算账的结果告诉他，如果接下这笔生意，扣去各种成本，他至少可以挣到531两银子。银子的诱惑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唐望接受了狐妖的订单。

自此，唐望正式成为了荷商里奥公司长期的贸易伙伴。

最初，唐望只是为里奥公司采购闽浙两省出产的低档红茶。这些低档红茶在漂来港出发，顺着太平洋一路漂流到了大西洋，然后在阿姆斯特丹登陆，在被命名为支那宫廷红茶后，被散发到欧洲大陆的各个角落，为里奥公司和唐记南货铺换来了源源不断的利润。

这之后的第二年，一天，凌德功为唐望带来了五十斤洋糖。

这天的阳光和凌德功第一次出现时一样明媚, 顺着阳光，凌德功从一个白色布袋里抓出了一把透明的细小晶体。这叫洋糖的新鲜事物，从凌德功手里簌簌地散落下来，撒在了临时用门板搭起的露天柜台上，被阳光一激，波光粼粼的。

唐望注意到，跟粘湿的沙子似的土糖不同，雪白的洋糖看上去晶莹剔透之极，几乎无法让人将它跟调味品联想在一起。在凌德功的鼓励下，唐望大着胆子用手指拈起几粒放在了舌尖上。

这不像糖的洋糖竟比土糖更甜，而且没有土糖惯有的泥腥味。凌德功告诉唐望，洋糖来自南洋，是用大不列颠帝国出品的机器制造的，它们代表了制糖业光明的未来。

虽然，唐望并不相信凌德功的这些鬼话，但他不得不承认，大多数时候，金发狐妖的预言最后总会成为现实。因此，他接受建议，把洋糖放在了南货铺最醒目的位置上。

此后的一个月，所有来铺子购物的漂来人都注意到这种晶晶发亮的洋糖，然而好奇归好奇，却没人敢轻易尝试这个新鲜事物。这情况一直延续到本城道台大人的三姨太詹凤仙出现在南货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