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

苏玫和谢英要去湘中街。

她俩去连部请假时，叶红特意叮嘱了一句，别误了下午的聚会。

湘中街是本地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汇集了大小饭馆店铺、理发馆、浴池、电影院、新华书店和一家中心百货商场。

中心百货商场是本地最大，也是唯一一家货品最齐全的商场，服装鞋帽日用品烟酒糖果，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其他那些中小店铺，门面就要小多了，卖的东西也单一，从店名上就听得出来。什么东方红药店、东风茶叶店、工农兵鞋帽店、立新钟表店、光明眼镜店，还有一些副食品商店和日杂小百货店。

临近中午。

苏玫和谢英走进了位于湘中街上的一家老字号饭馆——锦香阁。

这锦香阁也是人们的习惯叫法了，原先挂在门楣上的那块老招牌，早在破四旧时让人砸了烧火使了。如今这里改成了为民饭馆，还是反修餐厅。没人留意，也没谁去叫，人们依旧按照习惯喊它的老号。

锦香阁的小笼包子久负盛名，皮薄馅大还不贵。菜肴可口，价钱公道量也大。工农兵学商，各届革命群众偶尔打打牙祭，都能消费得起，生意十分红火。

走进锦香阁，一股夹杂着汗臭和菜香的混浊热气迎面扑来。店堂里桌椅老旧，墙壁斑驳。

满屋子里最鲜亮的装点，就是四周墙壁上大红油漆书写的最高指示。字写得工整漂亮，估计是专门找能人拿尺子比着写上去的。

苏玫和谢英进了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虽坐在角落，但她俩在这屋里仍十分扎眼。

满屋子人穿得灰蓝一片，中间夹杂着几身颜色不正的假军装。冷眼望去分不出男女，辨不清老幼。她俩人帽子上的红五星和领口上的一对鲜红领章，在满屋子灰蓝之中抢眼夺目，映衬得两个人分外娇俏，气质端庄，与众不同。

两个人坐定下来，招手喊服务员，回应了两声稍等。

“今天来得还挺是时候，再晚点儿可能又没位子了。”谢英四下望着说。

苏玫说：“最怕还没吃完呢，就有人站在身后等上了。弄得饭都吃不香。”

谢英说：“待会儿要是有人等，咱俩都别看他啊，踏踏实实吃咱们的，让他等去吧。”

“算了吧你。”苏玫抢白道，“哪次不是你先沉不住气的？人家刚往桌上看两眼，还没说是不是等咱们呢，你就坐不住了。”

“嘿嘿，没办法，穿着身军装真不好意思让人多等，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我这人心肠又软。”小谢只要有机会，就不忘标榜自己是个大善人。

谢英戴着副白边眼镜，梳着两根细辫子，给人的印象确实随和。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她就是军区后勤部谢政委的千金。

苏玫说，谢英的样子显得随和，是她的两条小细辫子和白边眼镜起的作用。又拿身边戴了白边眼镜的人举例佐证。

谢英不认可她的说法，摘下眼镜让苏玫戴上试试，结论是否定的。

服务员过来开票。

苏玫没看菜谱，直接问谢英：“我要个糖醋小排。咱们再要两屉包子。你是不是还要脆皮鱼啊？”

“要要。”谢英点头如捣蒜，又说苏玫，“又点糖醋小排，腻不腻啊？换个别的吧。”

“不换。我就喜欢这儿的糖醋小排，要换你换吧。”

“我不能换。”谢大善人不讲理地说，“我昨天做梦都梦到，今天要来吃脆皮鱼呢。”

“谁不是啊？今天先这样吧，下次我换行了吧。”苏玫让着谢英说。

谢英说行行行，转头和服务员确认菜单。

苏玫向周围打量了一下，看到邻桌有几个正在喝酒的年轻人。

那几个人已经喝得吆五喝六，其中有一位长得相当顺眼，只可惜毁在了他的做派上，说话直门大嗓嬉皮笑脸，以为出丑是风光。

“快看，杜建国。”谢英突然说，“马路对面，看见了吗？”

杜建国？

苏玫心一动，转脸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