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然怔住了,下意识退了一步,面对权力他心中第一次有了一丝抗拒,这个武林是以他一人之力所能裁决的么?若是这样,为何巫马长老还会被自己赶下霸主之位?烟花易冷,人走茶凉,这个世间面对权势的谦卑恭敬和看待失意的冰冷睥睨,竟如一夜轻雨听箫那般交错着华丽的曲调和虚假的幻境,饮醉沉眠过后却是残花败落,零落成泥……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同情巫马长老了,当一个人习惯了权力与金钱的侍奉,他该如何面对一落千丈后的平淡与孤寂?难不成也像这样颓废么……他若有所思地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楚涵?”青衣少年抱着扶魂剑,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显得很兴奋,从小和楚涵一起长大,他有多么想拿到这顶英雄的桂冠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如今他功盖群雄,自己当然也为他感到高兴,然而转过脸来,却见到身边的挚友迟迟未动笔,他有些疑惑了。
“我在想,其实巫马长老能将武林维持到今天这个局面,已经很不易了。”温良如玉的少年沉默的眼睛里流转过一丝复杂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年轻的脸颊边散发着纯澈干净的气息,没有人能看出,在擂台上少年神采飞扬的笑容底下,掩盖的是内心变化万千的情结和错综复杂的思绪。
他看着青衣剑客的眼睛,微微颔首,沉吟道,“我也知道这场权谋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爹曾告诉过我‘宁静致远’的道理,或许,我们本不该参加这次比赛呢……”
“嗨,你是怎么了啊,现在倒为那老巫马说起话了?”青衣剑客郁闷地皱皱眉,不以为然地打断了他,他沉下脸,将满腔无穷无尽的沉闷与压抑一吐为快,“兵家之间的输赢本来就没有对错,何况浮叶针根本不会有那么大伤害!这老巫马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现在打不过我们,气得废了手臂,甚是小家子气——不过倒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是……老巫马不像那种能心甘情愿退出的人啊,你看,今天巫马家族一个人都没有来。”白衣公子目光轻轻扫过台下,声音中透露着某种深远的忧虑,冒着名声毁于一旦的危险,巫马氏族连《英雄谱》更新大会都不来参加,这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而这似乎是一种要跟武林恩断义绝的念头的萌发。
“不来不是更好?来了倒还添乱,他们这是大势已去,无颜见人了。”青衣剑客撇撇嘴,拍了拍挚友的肩,“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就算真生出什么事端,巫马家族和西林宫氏旗鼓相当,我们惧他做甚?再者说,少了一个仗势欺人的长老,岂不也算为民除害?”
白衣公子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耳边的喧嚣声如潮起潮落,在冰蓝色的风中留下一道明媚的痕迹。这所有的一切是对,是错,怎是他能判定的?就像昔日那些无人问津的年华,不是也经过了百转千回,度过了千里流岚才得以明昭天下的么?没有被风霜辗转过的事情是多么单调而寂寞,徒有华丽的回忆却没有正确的实质——也许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吧?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身侧年老的书倌还在轻声催促,他抬起纤弱苍白的手指,轻轻握住紫金狼毫,而那清俊的笔触在碰到白纸的一瞬却显得干脆决然,再无耽搁。他无声地在《英雄谱》上留下了隽秀的笔迹,“好了。”然后他合上那卷皮书,微笑着递给了老书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