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哪里知道,命运,在这节骨眼上第一次对我眨了一下眼睛。而这个斯芬克斯竟然是我的同学陈薇,十足的小书呆子一个。我竟然没有理会。当我发现自己纯属“后知后觉”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一直把陈薇送到灯光阑珊的机关大门口。告别的时刻,我们拉了拉手,一时谁也想不起该说什么似的。
短暂的沉默,还是我率先勇敢地对她笑了笑,说:“不上学,也不是世界末日,对不对呀?”
她则低下了头。待她抬头的一刹那,只见她忧伤的目光又在镜片后一闪,眼角似有泪光……
我晕晕乎乎坐在自己的铺盖卷上,至于车将开向何方,我是不大理会的,反正会把我们送到某个地方。甚至即将到来的新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根本就不想,脑子里却天女散花般一片斑斓。我仿佛看见了一扇通向辽阔未来的大门正朝我大大地敞开着呢,大门外的风景模糊如梦中的海市蜃楼,却又绚丽得美不胜收……
有了自我意识以后,在家里总有动辄得咎的感觉,就像穿了件过紧的衣服。妈妈说我是不拘小节的人,一天到晚不遗余力地同我的“不拘小节”作斗争。
“你是个女孩子啊!”妈妈老是这么说。
我们家一共三个孩子,我是独女。所以母亲对我实行的是另一套政策,自然不是什么“怀柔”政策。还逼着我补袜子、学绣花,好像只有这些才是女孩子的世界。
“你是女孩子,”这还不算,往往妈妈还会加一句,“过去女孩子讲究德容工貌。”
“嘁,都什么时代了!”我很不屑地说。
“什么时代女孩子还是女孩子。”
这句话是最让我生气的。
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我偏不老老实实待在女孩子的世界里,偏要在男人的世界里混出个人样来让妈妈瞧一瞧!
到了第二天,兴奋已经被昏昏沉沉和茫然所取代。上午,大家都在车上吃过了干粮,水壶里的水不仅冰凉,还带油漆味,又摇摇晃晃昏昏欲睡了。忽听得前面有人“哇”的一声,我被吓了一大跳。原来,一个扎辫子的女孩吐了。天哪,她根本没来得及探出车外,也许她压根儿就不想费那个事儿,结果,不但吐到她自己身上、自己的行李上,连她旁边人的行李、衣服都遭了殃。“哎呀!”“你怎么搞的嘛!”一阵小小的骚乱……
不久,另一个模样有些娇气的短发女孩倒是没吐,可是忽然脸色煞白,莫名其妙地“呜呜”哭了起来。哭了几声之后,又抽抽搭搭地说不想去工作了,想下车回家,自己走回去也心甘情愿。她果真站了起来,好像真的就要像铁道游击队一样跳车。身边的好友拽住她的衣袖,小声劝她,安慰她,两人拉扯了半天,她才不情愿地重新坐了下去。车子里进了水似的更乱了。男孩们爆出没心没肺的哄笑。
我既没吐,也不想哭,也没有像男孩那样笑。我带着点轻蔑谛视着他们,我的同龄人。
我觉得我比他们强,我总是感到比身边的同龄人要强,方方面面。他们大约连城门也没有迈出去过吧?我至少还去过乡下外婆家。谁愿意像小鸡仔似的永远躲在老母鸡的翅膀下面呢?
突然,歌声——“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的歌声,在隆隆行驶的车上响了起来。
我的天,歌声是从我的嘴里飞出去的!声音之响,连我自己都吓一跳,这是我的嗓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