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北京送给我们梦境和风雨,也孕育友谊与爱情。它是多么有趣,我想不出还会有哪座城市像它一样复杂而简单。它教会我们可以哭,但不要绝望。可以委屈,但不要绝望。可以离开,但不要绝望。总之,就是不要绝望。这样多元的一座城里,活着多元的人们。他们统统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曾坠落深渊,也都没有死去,不仅没有死去,还认认真真站起来,重新发起光。但我也不可避免地在离开北京的时候,开始想念北京。很多次,回到出生的城市,待不了多久,就开始不习惯。北京的一切,像隐形毒药一样让我中毒。直到今天,我仍然不觉得我融入了北京,也渐渐明白,你可以用任何面貌生活在这里。因为你总会在离开这儿的时候,想念在北京这座城里的自己,哭哭笑笑起起落落间,觉得每一条血管里都开始流淌年轻的血液。只要待在这里,就永远不会老去。
现在住的房子是我来北京之后搬的第四次家,已经住了快两年。房子养出了脾性,终于有了一些家的感觉。
最近我在家里定制了一张很大的桌子,两米长。当时和定制的师傅说我要两米,他说你放哪儿,我说放家里。老师傅很吃惊,问我干什么用的。我说,吃饭,聊天,看书……大概也就这些吧。老师傅一个劲儿地摆手说,家里不要放这么大的桌子,碍事,再说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桌子。我早就打定主意坚持这个尺寸,耳根子很硬,最后终于还是依我说的做好了。老柚木的材料,涂了原色清漆,线条也做得很温润。虽然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我还是觉得很开心。从前看过一句话,说人年轻的时候,总有那么一段喜欢群居的生活。我光是看着桌子就能想到,一堆话投机情相合的朋友家人,围成一团,聊得酣畅淋漓的场面。
我在家附近新找到一个很大的超市,晚上从超市买菜回来,进了电梯,同楼层的老奶奶看我的袋子估计是忍不住了说,小姑娘,超市的菜不新鲜的,离咱们这小区很近就有一个大菜场。我一听乐了,隔天休息,立刻约了老奶奶第二天早上赶早市,让她带我去认认路,摸摸门。第二天我一进去就觉得舒坦,偌大的空间里充满了泥土雨露的清新气味。菜市场里总有一个城市最亲切最居家的一面,老人们谨慎地挑选,菜贩们一个劲儿地叫卖。那些挂着露水的菜啊果子啊,比任何美好的风景都水灵,几乎可以弥补一个无法睡懒觉的早晨。我买了好些回来,都洗好泡在凉水中等着。
晚上就有朋友聚会,做一桌子菜,都多放辣椒,配冰镇啤酒,是欢迎新的朋友来北京的饭局。我在厨房紧锣密鼓做菜的时候,想不明白是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扎根在这里,做起了东道主,欢迎起初来乍到的探索者。他从南方来,兴奋而激动地说北京好干,一大早起床鼻子生疼,用手搓一搓恐怕会流下鼻血来。语气里没有一丝抱怨,全是新鲜的体验。客厅里的窗帘被拉开,我住在25 层,能俯看到一个很完整的城市夜晚。他指着外面说,哎呀!那是传说中的“大裤衩”吗?央视的大楼就立在不远处,安静地站成一个巨大的黑影。
我怎么才能表达我多么希望这章的结束,文艺而又深刻。但有趣的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结尾安在描写北京的文字里。北京的尽头在哪儿仍然没有人知道,好像也没有人真的打算去落实一下。我只知道,北京对于身在其中的人来说,绝不仅仅是一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