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到处都在吃饭唱歌(2)

何必等来生 作者:燕子


她说七年前她离婚后,就开始一个人漫步天涯。看了很多风景,原本是为着疗伤,后来却意外地爱上走着的日子。但生活还要继续,爱情已经没了面包更不能扔,做不到没日没夜在外面流浪,所以现在每一年除了工作都会留出一段时间给自己用来旅行。我也正在经历难事,好不容易遇上个谈得来的陌生人,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拢。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有点儿依依不舍,我很郑重地和她握手告别,她笑着说:“无论生活怎样待你,都别弄丢自己。”那一瞬间我被震了一下。她的手看起来有了年岁痕迹的沧桑,可是却很软,手心湿湿热热地传来很温和的温度,比广场上正在燃烧的火把还要暖。在繁忙的都会交际中,很少能握到这样的手,这种真正能马上柔和内心的温度一下子打动了我。后来我经常性地回想起那次握手,不知道是否因为不会再相见的遗憾,让那个平凡的记忆在反复地回味里被神话了,总之它意外而又必然地在北京的生活里,治愈了我很多次。旅行里,无数次地遇见陌生人,听到陌生的故事的这个过程,促使着我即使过着那些没日没夜策划拍照、跟现实战斗的日子,也依然不曾丢失过真正的自己。

这样不断地从别人的片段人生里偷到些我想感受的力量,支撑着让我相信,有一些黑色的狂风永远不会刮过我的头顶,我会无畏无惧地抓着自己的梦想。

思绪跑了一大圈,那外国人还在闭着眼睛唱歌,那姑娘也还在打鼓。朋友是附近酒吧里驻唱的歌手,听了会儿就忍不住嗓子痒痒,上去扶了话筒,说你歇会儿,我帮你走个活儿。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看一看/ 你去想一想/ 月亮代表我的心……”

说来也怪了,在云南这地界听老歌老调,甭管是欢脱的还是悲伤的,都能催出个把路人的眼泪来。歌还没唱完,就有一对哥俩搂肩搂背地碰着风花雪月啤酒哭起来。大家似乎都见多了各色逃来丽江憋着一把眼泪没处洒的姑娘小伙儿,谁也不管他们,就任由他们扯着嗓子跟着一起唱,边唱边哭。谁心里还没有点儿郁闷的事?丽江就这点好,你可劲儿地、拼命地往死里作,走在这里的巷子里,你仍然可以是个正常人。然后你重振旗鼓,返回都市,抬头挺胸地把一小段暗色的过去翻篇,又勇猛起来。

丽江被概念化得厉害,艳遇,流浪,自由,暧昧。似乎丽江在传来传去的笑谈里变成了褒贬兼具的词汇,我在百度上搜索丽江,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去了丽江可以到哪里去找艳遇?真是哭笑不得。有时候我在四方街坐着发呆,看人来人往,或者从一条小街走过琳琅满目的小店去到另外一条小街,周围都是摩肩接踵的人潮,我会突然疑惑起来,这些人都要去哪儿,这些人为什么来这儿,这些人是否都真的能体会到丽江的治愈。

在云南我当然也见过很多缩头缩尾、甘愿躲避起来不想从头再来的人。我曾经住过一个小旅馆,隔壁是一个男青年,整天也不出门,有几次经过他的房间,门是打开的,能看见他斜躺在床上。晚上有时候店主召集大家一起AA 制吃火锅,他也来凑分子吃大桌,吃完却也不掏钱,在大家还没有吃饭算账的时候,就瞅准一个时机抹抹嘴上楼了。老板说,他来了快一个月了,上来交了半个月的租金,说是失恋了来疗伤。后半个月的房钱也还没付,也不见他说要退房。有一次他下来说要留在这里不走了,出去找个工作。转了半天回来,也没再提这茬,又半死不活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老板是个眼睛小小、皮肤白皙的姐姐。人在丽江开着旅舍,文稿一周一周要按时交到杂志社的邮箱里,是个才女。我问老板打算怎么办,老板也很无奈说,在这儿像这样的人数不胜数。保不齐哪天夜里,他就趁着月黑风高收拾包袱走人了。我问那为什么不请他现在走人。她说,这样的人最是可怜,总是找不到与这个社会相处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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