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路途上我在思考另外一种女人——
诚然她们在某年也遇见过人渣,要知道,不是你自己是一个好女人就一定会遇见正人君子。年纪、眼光、经历……造成一个女孩选择了错误的人和错误的恋情。然后她们和人渣分手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也想到过死。每一天度日如年在旧回忆里挣扎浮沉,那种痛苦,真爱过的人都有体会。跟前一种女人一样,她们也偷偷去看前男友的主页,观察他MSN上的签名,点击他的微博。但和前一种女人不同的是,做了这些之后她们选择沉默。她没有大方到分手没过五天就拍着对方的肩膀互称哥儿们,她相信男女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友情尤其对于分手的旧情人而言。她没有再联络过那个男人,哪怕一次。但她尊重他们的过去,她不再去那间曾经一起爱去的超市,下班宁可绕路也不想再经过约会多次的咖啡屋,跟新男友在一起,她绝不讲和前男友曾讲的笑话。她开辟了艰难漫长的线路避开所有与他相关的回忆,那些回忆同样是海豹的尸体,但他选择让这只海豹安息。
高贵的事物总是甘守沉默比如博物院那些宝物、雪线以上的藏红花或是海里独游的鲸。就如同少吃或不吃才能真正瘦下来,戒掉一个男人必须得有至少让自己瘦掉30斤的勇气。
我到了渤海。
住在旅馆的第一天我用我的门卡打开了另一间房间的门,那里面是一男一女,大概是一对情侣,幸好他们没有做什么。我说实在抱歉我找错了门,也许我今天该去买买彩票,呵呵。这时旅馆的老板慌忙来解释,他错给了我通用门卡,连说对不起。
那天晚上那对情侣敲我的房门问我去不去夜钓,他们已经集结了五六个人,都是外地来的旅行者。这样我得以度过我人生里可圈可点的一个快乐的夜晚。我们钓到了很多鱼,捉到了数十个螃蟹,还邂逅了一只苍老的海龟。一个男人坐到我身边来,是早上那对情侣中的男方,他说也不知这只海龟见没见过达尔文,瞧它多么老。
我说那只叫哈里特的海龟已经死了五年,享年175岁。
众人对我跟他的对话露出不解的表情,也许没有人明白我们在说什么,按理说,在这个场合,谈谈房价聊聊车可能更让大家喜闻乐见。世界上当然存在谈吐见识都差不多的人,只是遇见不容易。就像两部钟,钟摆碰巧成在同样的振幅上,又碰巧同样快上五分钟。大多数与人交往的场合我只能拿出我的一个子集,我相信这位仁兄也是。他有双发灰的眸子,我猜他祖上可能有一人来自异族。
他的女朋友在和那些男人撞杯拼酒,她蹲在椅子上,宽大的棉裙和百代丽披肩让她显得可爱。她的脚上是一双棕色麂皮矮靴,这双靴子我似曾相识,如果没看错的话,我的店里曾经有过这个款式的鞋,搭配一双赠品棉袜出售。
我再细看这个女孩,可不就是我心中理想的森女。削薄的脸,长卷发垂肩,发卷已经松了,但是并没有刻意伺弄发型,这样更显出精灵般的自然与灵气。肩膀又瘦又白,真是清辉玉臂寒。最重要的还是棉袜,如果穿的棉袜是我店里赠予的那双手织袜,那我就知道她是谁了。
我也就知道坐在我身边的男人是谁了。
大豪客。
可是女孩一直没有脱掉鞋子,我看不到她脚上的袜子。
故此我也无法判断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不是那个大豪客。
“讲讲你们的故事。“我说。
大豪客并不觉得我的提问很唐突,他说他和她青梅竹马,已经相处26年。“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长的一段恋情,真让人羡慕。”我说。“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一起二十六年,但已分手二十年,现在我们是朋友。”
“咦,这又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分手后我们仍是朋友,也许因为我们所住的岛很小,分手后也会天天见面,避不开的,而且我们不想避开什么。你知道的,天下很大,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我们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也是要靠缘份。我们相爱过,我们更了解彼此,所以我们觉得我们更适合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