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伍太太带着家务助理到公寓帮女儿收拾家居。一进门就闻到汗息,连忙拉窗帘开窗,在狭窄寝室看到女儿还躺在小床上,知道母亲来访也不起来招呼,反而倒用被褥遮住头脸。
真好笑,二十二岁,毕业已有两年,找到工作,亦获得上司赞赏,却还像中学生般赖床淘气。
伍妈坐床边,女儿趁势把头搁在母亲腿上。
伍妈轻轻抚摸女儿那无尽浓发,笑说:“伍妹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可以请伍妹做一件事吗?”
“不。”
“还未听说是什么事。”
“不。”
父母所有要求,都违反子女意愿,先拒绝再也错不了。
女佣已开始工作,送两杯咖啡进来,卧室之小,三个人已无转弯余地,又一地是各式各样书籍。
“阿妹不如搬回来住,这公寓又小又窄,地段空气均差,一点优点也无。”
伍妹笑着坐起,但是,有私隐,晚间可以看情色电影至天亮,或是邀三两知己聊天喝啤酒打地铺,换句话说,同住宿舍一样,甚至更加自由。
“这么大了,还不懂收拾家居。”
“妈你不必劳驾。“
“这是什么话?‘妈妈爱你’,‘你大可不必’,一切都是我们自作多情自寻烦恼,孩子大了一定忤逆,依依膝下之情一去不返,统共忘却,妈妈曾经一度在你生命中是最最重要角色。”
伍妹知道母亲还在怀念幼儿班的女儿放学奔出课室一见她便喜唤“妈妈”继而抱紧的情景。
女佣呜呜吸尘,接着把杯碟盘碗洗净。
伍妹起床,女佣帮她更换床铺被褥,一进一退,配合得犹如编排舞蹈,才不致碰撞。
所谓客厅,也好不了多少,一张两座位沙发与一张桌子已经占用全部空间。
那桌子既是茶几,亦系书桌,当然,吃饭也在那上边,假如她在家吃饭的话。
只见佣人用黑色垃圾大胶袋装剩下的比萨盒子,塑胶刀叉杯碟。
伍妈把沙发上书报杂志移到地上,才能坐下。
“阿妹,你可记得小阿姨?”
“小阿姨是我生命中一个极重要人物,我怎会忘记。”
“你多久没见她?”
“她随男友移居新英伦维蒙,我没见她约有三年。”
“阿妹,你欢姨已与那人分手,她且要做一项手术,情绪低落到谷底,我要派你去把她带回。”
伍妹吃惊,双手掩住嘴,哀思油然而起。
“阿妹——”
“我去,我去,我马上告假。”
“我且要你陪住欢姨,做她守护天使,直至她痊愈。”
“明白。”
这时佣人已经收拾妥当 ,且买回花束水果及各种饼干。
“阿妹,这就是亲情,你要让陈欢知道,世上有亲情。”
伍妹一直点头。
是欢姨教她认字画画,以及读苏斯博士《戴帽子的猫》,是欢姨坚持她一边学美术一边读机械工程。
是欢姨同她说:“阿妹,身为女子,记住要读好书,勤力做事,不要向任何人索取任何东西,还有,付出之际,要彻底了解,一切不会回头。”
她就是那样教小女孩。
但欢姨却爱上一个比她年轻一截的男子,在一起十年,供书教学,在明了一切不会回头的情况下,还伟大地放下一切陪他往美国建立事业。
这是结局……
伍妈唏嘘:“来得太迟,早三五年又还好些,此刻她已过生育年龄,谁还娶她。”
“欢姨什么岁数?”
“四十二。”
“那还来得及。”
伍妈低声说:“你尽快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