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阿妹把所得资料默出,然后,观赏洪荒公司代理的作品。
记录片拍摄得十分朴素顺眼,那 Princess Royal Island 分明是个度假区,风景如画,大片原始温带雨林,美洲杉高耸入天,蓝天白云,叫人神往。
展出作品就不怎么样,阿妹本身是美术系高材生,每交出一件作品,教授亲自从办公室出来与她握手赞美。她眼光独到,只觉得该些玻璃作品制作精妙,可惜纯系装饰品,现代公寓里放几件,锦上添花,如此而已。
利雅各本人也有展出作品,一个系列是十来只瓶罐,小的手掌大,大的半身高,有一只瓶口有数枚松果,还有一只小小大尾松鼠,叫阿妹喜欢,这人尚有若干童真,相当难得。
还有一组已为某博物馆购下,是巨型制作,用手搓麻绳挂着各种瓜果,粟米尤其多,琳琅满目,题目叫《丰收》,数一数,挂件约莫百余件。
阿妹深呼吸数下。
这不是她伍妹自幼所向往的艺术家生活吗。
可惜,为着父亲意愿,她不得不多修一科机械工程,与动力、引力、磁力、电力、热能打交道,放弃她的艺术才华。
阿妹巴不得及时赶回家把利雅各得近况告诉欢姨:他活着,而且活得极其妥当,他没有辜负你一直惦念他。
但且慢,他们男女双方有意思知道这些消息吗。
他们想再度见面否?
阿妹顿时紧张起来。
做人切忌自作多情,又云:多情却被无情恼。
下班她带着冰淇淋,先送到邻居。
欢姨不在家,佣人说她出门复诊。
阿妹飞车往医院接她,赶得一额汗。
到了医生处,欢姨还在轮候。
“预约还要久等!”
“是我早到。”
轮到欢姨,阿妹挤着要跟进。
欢姨不禁说:“请予我一些私隐。”
一言提醒阿妹,她是一个后辈,凭什么擅做主张打听阿姨私事,长辈讲,她聆听,已经足够,一出房门,应即时把说话内容丢到脑后才是。
阿妹即时坐定等欢姨出来。
“没事吧。“
“取些宁神药而已,你怎么赶了来?”
“妈妈叫我照顾你,我不放心。”
“别紧张,我一直过着清净独立日子,我不惯有人在身边婆妈。”
“我也是。”
欢姨轻轻抚摸阿妹脸庞。
阿妹忽然说:“我渴望爱人,也希望被爱。”
欢姨笑出声:“真是个孩子,你这样缠住人,就叫作爱?”
阿妹不出声。
再次回家,邻居两个幼儿奔出,一人抱住阿妹一条腿不放,大叫妹姐,怪不得一些太太不停生孩子,只有孩子才懂痴缠之艺术。
傍晚阿妹说:“我想到西岸走走。”
“你可住我在温埠小公寓。”
可见欢姨到处都有物业。
“又要忙着去见一个人?”
“不不,呵,也可以这样说。”
“耐心一点,等那人来见你。”
阿妹不禁笑出声:“真的?这一招‘我不在乎你’还管用?”
“至少可以节省时间旅费。”
欢姨经验老到,说话句句有理。
“我去看那些生长五百年,树高三百余尺的美洲杉。”
“我也向往。”
“欢姨,一起动身。”
她摇头:“我与你的生活节奏不同,凑合有问题,各管各比较自由。”
“欢姨,你不愿作出任何承诺。”
“卓康也曾那样讲。”欢姨一时不察说漏嘴。
阿妹轻轻问:“卓康是谁?“
“去几天?”
“一个周末足够。”
那幅肖像作品渐渐完成,只见阿妹穿白背心牛仔裤似一个男孩般坐旧藤椅上,脸容慵倦,一副“我想爱人亦想被爱”模样,嘴角似笑非笑。
“呵,欢姨,我哪有如此好看。”
“你容貌胜我笔下百倍。”
欢姨作品十分讨好,故此订价昂贵,达到数千美元一方尺,她是成名肖像画家,收入不薄。
一对那样出色艺术家少年不能在一起,真叫人惋惜。
她要价十分稀奇,当事人长相越漂亮,收价越高,理由:“你相貌平凡,我画得漂亮些,大功告成,你已经那样好看,我得加倍用心。”谁会否认自身相貌标致?
她先把画布髹一层淡淡明黄色,然后才打草稿,她的标志是在人物发尾用颜料溅出一片碎斑,具点睛作用,感觉精妙。
阿妹肖像也不例外,她用笔沾上颜色,迅速把笔杆拨动,颜料化为细碎粉末珠一连串朝画布飞出着陆,整幅肖像灵活起来。
阿妹笑说:“画龙点睛。“
“你也终于学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