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兰心如刀绞,泪水涌漾地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膝盖麻木了,腰酸背痛了,她的脸颊挂着泪珠,嘴角紧闭。她是女儿,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去?她是医生,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可是,她不是妈妈的主治医师,在医院这种医德医风下,能抢救过来的可能性究竟会有几成?她渐渐理解妈妈了,这是拒绝亵渎生命,践踏人格尊严啊!最后,她答应了妈妈。
癌细胞在妈妈的肌体扩散了,转移了。母女间生死离别的日子逼近了,陈晓兰经常趴在妈妈的枕头旁,享受那最后的融融母爱。妈妈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头发,似乎要把所有的母爱都释放出来。一天,妈妈突然语调轻微,却字字如钉地说:
“晓兰哪,你是医生,患者不懂,你懂,你要保护他们的权利。”
她明白了,让妈妈最后放心不下的是医疗的腐败。她的心碎了,恨自己无能,不仅对不起病人,更对不起妈妈。
妈妈走了。陈晓兰悲恸欲绝,不知道妈妈留给她的那么漫长的抗争医疗腐败的道路,她是否有能力和气力走下去。她后悔啊,后悔当初当了医生,如果不当医生也就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了,就不会为那些医疗界的同道去背负沉重的十字架;她后悔自己对妈妈关心得不够,陪伴妈妈的时间太少。过去,妈妈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陈晓兰的诊室,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女儿给患者看病,喜欢听病人夸奖女儿,赞美女儿。这是母亲的最大快乐和享受。可是,陈晓兰不愿妈妈在那儿,撵妈妈回去,她是怕同事怀疑她“以权谋私”,给妈妈做理疗。世界上,任何一对母女组合中,自私的都是女儿,无私的都是母亲。想到这时,陈晓兰为自己当年的自私而感到愧疚。
在妈妈去世8个月后,爸爸也走了。陈晓兰听爸爸的左肺有明显的锣音,领着爸爸去医院看病。没想到医生居然连听都不听就给爸爸开心痛定。心痛定会使血压降下来,可是它会使心跳加快。爸爸已经心跳过速,再用心痛定是非常危险的。可是,不论她怎么说,那位医生就是不听。这哪里是医生,这是杀手,是病人说的“杀人不偿命的职业杀手”!她把医生开的药夺了过去,扔了。她跟医生吵了起来,最后吵到院长那里,心痛定才撤下来。这时,他们已给爸爸注射了半瓶心痛定,爸爸的心跳已高达170多次/分钟,经过一番抢救才把爸爸抢救过来。
爸爸住进了监护室,14天后,医生还没查出病灶。在爸爸拍X光片时,她提出要把爸爸扶起来拍,医生拒绝了。她认为,他们拍出的X光片模糊,看不清楚。医生说,她的要求太高了。她一遍遍地问爸爸的主治医师,“请你告诉我,我爸爸到底是心衰(心脏衰竭)引起的呼衰(呼吸系统衰竭),还是呼衰引起的心衰?”医生说不出来,她要组织会诊。医生说,不能会诊。她提出转院,又被拒绝了。他们找不出病灶,不能对症下药,只好一天天地拖着。最后,陈晓兰忍无可忍地去找主任。
最终医院同意请专家会诊,她从胸科医院请来两位专家。两位专家没有要求拍片,分别用听诊器听了很久,然后两人会意地对视一下,不约而同地将手指指在爸爸左肺的位置:“感染的病灶就在这,后边的锣音都是传导性的!”一位专家把爸爸扶坐起来,用空掌轻轻地拍打爸爸的后背,让爸爸轻轻地咳嗽,突然专家重拍一下,一口很浓重的痰咳了出来,爸爸的心跳好多了,呼吸也流畅了。爸爸的病确诊了,是肺部感染引起的呼衰,并发了心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