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扭头对保安说:“你帮我们拽门吧,哥们儿都没劲儿了。”
第二天,大川找到燕子的法国男朋友,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被关了几天后才放出来,这件事儿大川不让任何人跟燕子说。
2005年,许然告别大伙儿去香港了,左青嫁到了上海,高小文去了奥地利,燕子去了广州,大川下落不明。那一年我天天憋在家里写小说,相互间都是几句简短信息,几乎和大伙儿相忘于江湖了。
2006年春天,燕子结婚了,嫁到了青岛。2007年春天,燕子又离婚了。
我接到燕子的电话,电话里路人甲给我说:“你两个朋友酒后驾驶翻车了。”
我到现场的时候,大川和燕子早就从车里爬出来了,至于怎么把车开倒立了,俩人谁也想不起来。两个人还坐在路边聊得热火朝天。我挨着他俩坐下。我说大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大川说刚回来。
燕子在旁边不说话,抽完最后一根烟说:“你俩怕死吗?”
我说:“我不怕死,但我贪生。”
大川把烟头一掐说:“要干吗?陪你。”
燕子说:“走,大美妞开这车带你俩回去,我会尽量让你们活下去的。”然后就拉我和大川上了那辆连挡风玻璃都被撞碎的车里。
至今我的心情仍很惨痛,我无法回忆起那个下午,燕子是怎样以八十迈的速度开着敞篷车带我们回的市里。只知道很多年后我有个绰号,叫迎风流泪。
之后燕子就一直留在北京,做起了服装生意。大川弄了个工作室,教人弹吉他。
2007年春天,燕子买回一个草娃娃,浇水之后头上就会长草的那种,结果一个月后也没有长出一根草,我们认定它是个秃头娃娃。大川为它写了首歌,就叫《秃头娃娃》,燕子二半夜约了一帮朋友出来,兴奋地唱给大伙儿听。有一天午后,我们一起去燕子家玩儿,却发现草娃娃的屁股上长出了好多草,这件事一直让我乐到夏天。
第二年的春天,燕子在陶然亭租了一门面卖衣服。
大川也把工作室转移到了陶然亭,经常撺掇人去燕子店里买衣服。
总之那些年,大家分得七零八落,只有大川和燕子如影随形。
在那年春天快结束的时候,燕子的店里出了事儿,几个流氓在燕子店里调戏她。大川离得很近,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把调戏燕子的那些小混混打得满地找牙。
我去医院看大川的时候,跟大川说:“大川,凭你的性格当时一摸脑袋出血了,肯定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立马绑脑袋上,跟那帮混混死磕呀!”
“想撕来着,一看是燕子送我的,没舍得下手。”
“大川,走,喝酒去!对伤口有好处!”燕子说。
大川就这样满脑袋绷带从一个酒局奔赴到另一个酒局,大伙儿将悲伤说得很轻快,可心里却一直难过。喝高了就大声唱歌,比在舞台上更狂热。燕子和大川终于出双入对,冬天我们并肩走在路上,大川总是攥着燕子的手插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燕子说:“这天气真冷,没有你得多寒心。”我们大冬天跑到长城,燕子脚崴了,大川背着燕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燕子双手交叉伸进大川的怀里。大川说:“其实在哪儿都一样,过什么样的生活也都一样,我们都得等春天。”
然后每年的春天,我们都来到这个地方,燕子坐在台阶上,听大川弹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这个被我用回忆编织出来的故事,该结束了。
大川根本没有缠着绷带到处喝酒,2008年的春天,在燕子的服装店里,大川为了保护燕子跟人死磕到底,被捅死了。
大川根本没有办法在自己的墓碑前面唱歌。
2008年那个春天,燕子的服装店门口,大川满身鲜血躺在燕子怀里问:“我好不好?”
燕子说:“好。”
大川高兴地看着燕子,得意地笑,阳光闪耀在大川洁白的牙齿上。
每年春天,我都会陪燕子一起来这里看大川,在墓碑前洒下一杯酒。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