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昏暗的大厅里,人头攒动。穿着漂亮制服的工作人员,紧张而有序地指挥着进出的旅客。比起我们,他们就显得很冷静。他们惊奇地看着我们这些带着哈达格外兴奋的学生和在一旁着急的家长。
不一会儿,教体委的人把学生召集起来,给我们发了临时身份证,还介绍了送我们到成都的负责人,一位大姐姐。我们在大厅外面排着队听教体委的人说话,家长们则站在我们的身后,面带一种叫我形容不出来的微笑盯着队伍中自己的孩子。
广播里说飞机已经在贡嘎机场降落了。
心思完全在马上可以坐飞机了。我尽量不直接看阿爸阿妈的眼睛,那样叫我有点不舒服。阿爸和阿妈似乎要说点什么,但始终也没说出口。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的话可讲了,无非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要遵守纪律,到了内地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平时多给家里写信,不要一个人单独出走等等的唠叨。从要去内地的那天起一路听过来,我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大厅里的人渐渐少了,我们开始慢慢往前移动。家长们簇拥在安检通道门口,气氛顿时变得伤感起来。学生们背起一路由家长背着的包,家长捧着青稞酒盯着自己的孩子,大声地说着:“阿妈地,路上小心,到了给家里写信!”有位家长抱着孩子号啕大哭,完全不顾周围人。就要轮到我了,阿爸和阿妈静静地站在对面,我假装不在意,手里拿着机票和证件,眼睛直直盯着安检的窗户。我捋了捋脖子上的哈达,紧紧贴着前面的赤列,往前挪动。一股热浪逼近我的脑袋,阿爸和阿妈走过来,急匆匆的。阿爸把一条长长的卡达阿喜(卡达阿喜,哈达的一种。)系在我的脖子上,阿妈把一碗青稞酒递到我面前,让我祈祷祝福。我双手接过阿妈手中的酒,按习俗用无名指点了三下,然后行了三口一杯礼。我开始有些哽咽,眼睛已经湿润了,可是眼前安检窗口里伸出的手,阻止了就要掉下来的眼泪。走进候机厅时,听见阿妈后面说着:“路上小心!跟着大孩子……”我径直走过去,再也没回头,我怕我会流眼泪。
候机厅里人很多,声音嘈杂。那位大姐姐在前面带队,我们静静地跟着她,慢慢地往前挪动,没有人说话。
门外停着摆渡车。好多家长在门口,没看到阿爸阿妈。上了车,从窗口望见,阿爸扎西就在客车旁边向我招手,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微笑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理理脖子上厚厚的哈达,赶紧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这么大,怎么能飞起来呢?”摆渡车把我们送到了飞机前面,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就是这样的感觉。坐定,从舷窗看见好多人在远处围墙外面,他们在向飞机使劲摇动着哈达,阿爸阿妈也在中间吧。
飞机缓慢地转了一个弯,上了起飞跑道,逐渐加速,然后,我看见一切都留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