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在大学里上课的第二年。
开学第一天,要走进陌生的教室,头顶排列着冷光的日光灯管,风扇狂转,被满堂的陌生人望着,这时候还必须马上对他们张嘴说话,还得滔滔不绝,那感觉真不好。不知道别人,我在每个新学期的前几天,都要先克服这种抗拒感。现在我明白了,人最怕和最该稀罕的都是时间,是时间像春天化雪,让我和他们结识。
前一年很多有趣的片段没留记录,后来才觉得可惜,虽然都是小事情。2005年进入12月的一次课,来自江苏的钟科给大家讲他高中时候一个“诗意”的片段:很沉闷的数学课,数学老师是个老头,人人听得都要瞌睡了,忽然有谁轻声说,下雪了,全教室的人包括那数学老师全都“活”过来了,都拥到窗前看满天飘雪,教室里静得一点声响都没有。钟科说到这儿的时候,我们的教室也忽然变得异常肃静,好像我们中间已经开始下雪。
也是在2005年,王宇琼在学期结束后,申请保留一年学籍,她要重新复习报考电影学院,我和她有两次交谈,当时谈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从此再没了她的消息。2005年,学生们做了十一次作业,批改之后,暂时留在我手里,期末时每人一沓订好,都发还给他们。他们写了什么,我写了什么,都无处可寻。
平日身边很多细小的东西被毫不在意地忽略了,所以,2006年的秋天一开学,开始留心那些有意思的事儿,简要地记下来。
现在,2006年入学的学生都已经离开这所海岛大学。使用秃笔写字的男生,是云南人,再没有联系。余青娥在三亚打工,偶尔有短信。我没写到卫然,学期结束,她曾经嚷着问我怎么没写她。她父亲和我都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他低我两届。所以卫然跟我很随便,她拎起我的手机说:老师的手机太老土了。后来,我总对学生说这事,说老土才是时尚。卫然已经读到研二了,研究生面试刚出考场她就发来短信说,面试老师让她谈谈什么是诗意,恰好用上了在我们这儿读过的一句诗“我的爱像针尖上的蜂蜜”,她猛发挥了一通,估计她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这是我教书七年来,直接被派上“用场”的唯一事例。
雷成虎,一年后在食堂见过他,他说他将来要考研,不知道现在在哪儿。
邓伯超该是这个班现在最有知名度的,他拍的纪录片《余光之下》刚刚在2011年9月18号获得第二届北京新青年影像年度展的“人道主义奖”。一个农民的后代靠自己用脑袋撞墙,或者能撞出他的未来。2011年夏天,我介绍邓伯超参加深圳圆筒艺术空间的影展,“圆筒”的头儿冯宇说:这个学生真够执拗的。我欣赏执拗的人,逢迎奉承的,直觉上拒而远之。
2005年和2006年,不是每个大学生都有手机,家境好的才能一入学就买一部。很快,大学生没手机已经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