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他心有余悸地想,如果那一下没有低头,他的脑袋估计已经不在脖子上了吧。
林徒回头去看刚才坐的电车,此刻已经变成破破烂烂的骨架,歪倒压在别的轿车上。
靠近的好几辆车都被震翻了,汽油哗哗地流到地面,头顶断裂的电缆发出危险的兹兹声,摇摇欲坠地就要掉下来。
这可不妙了,林徒使劲拉着女子站起来:“我们得跑远点。”
她脸色呆滞,显然也被刚才的意外吓得不清,以至于忘记反抗,被他们带着一起逃命。
林徒一面跑一面看向背后,只见电缆断层的火星跟烟花一样徐徐坠落:“趴下!”
他只来得及埋下身子,看不到火红的礼花在长江绽放。
正午的江城仿佛是急诊室内接受电击治疗的病患,不为人知地震颤了一下。
江滩的钟楼诚实地记录着这一刻,八月十四日,正午十二点一刻。
1.3
白实很少做梦,如果只有五彩斑斓和光怪陆离才算梦境的话,那么他的就不能称作是梦。
他只是独自在黑暗里,看不到,听不到,没有痛觉,也感觉不到岁月和时空的流逝。那是比混沌更加虚无的世界,他一个人,清醒的呆在里面。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沉睡,又或许是昏迷,可这里并不是他身体的某个部分,因为没有心跳声,也听不见血液流动。
那么他到底在哪儿?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
是脑,是意识,还是神学家所说的灵魂?
然后,他嗅到了一股水汽,带着淡淡的土腥味。那腥气透过鼻腔贯穿了他的大脑,而后脸颊一凉,睁开眼,只见一道影子正拿着棉签滋润着他的唇角。
没有从梦境坠入现实的怔忡和失落,白实的目光在这张逆光的脸上停留了半秒,便明白自己已经进了医院。
护士见他醒来,微微一笑:“你先休息一会儿,今天的病人有点多,医生等下才能过来跟你复查。”
他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点头,只能眨了眨眼睛表示理解。
护士端着盘子离开,白实打量着贴了花纸的墙壁,空调,沙发和液晶电视机,比起病房,这里更像是宾馆或者度假屋。床头的加湿器弥漫着淡淡的奶香,空气里有种沐浴后的恬然气息。
“你终于醒了,我还怕你震坏脑子,变成植物人了。”
白实迷惑地侧过脸,看到林徒正坐在隔壁的病床上,笑得肉麻地望着他。他轻轻皱起眉头,回想起被送上救护车前的情景。
鲜血、火焰、哭喊,呻吟……零碎的画面像俄罗斯方块一点点掉落在他的脑海,慢慢拼合成完整的记忆。
第二次爆炸来得格外剧烈,他全身的骨头仿佛没有知觉地瘫撒在焦黑的地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救护员来到他的身旁。
他眼睛看到的东西被渲染成一圈圈展开的波纹,隐隐约约,有一根缠绕着细蛇的权杖出现在波纹的中心,那是救护员佩戴的徽章。
远远的,有声音过滤进耳朵里:“电车里还有一个女人,麻烦你去救救她。”
白实感到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松开了,本能地将他抓住:“别去……”
不能去。直觉告诉他,他要救的是那名少女,那个没有温度,皮肤像陶瓷一样生硬冰冷的死人。
可任凭他怎么阻止,那缠着蛇的权杖依旧自他的视线远去,紧接着,白实的思绪被投进黑暗的深渊——
“你已经昏睡了十六个小时,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还有长期营养失调。你手臂的伤很深,缝了十七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