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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典:我狂亦即我存在(10)

民国底气 作者:王学斌


来到联大后,刘文典重返讲坛,自然如鱼得水,欢欣无比。而他的讲课水平更是炉火纯青,又引来了无数粉丝的青睐追捧。

当年在联大,“红学专家”颇不乏人。但在业余时间开过“《红楼梦》讲座”者只有两位,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吴宓,一个便是刘文典先生。

他们的讲座各有千秋,吴宓往往是从西方文学理论得到启发,用现在一个时髦名词就是从“比较文学”的角度加以阐发。而刘先生的讲述则是“寓言式的”,多少带有几分“索隐派”的色彩。“见仁见智”,本可互为补充,但刘先生却常常有意无意地做出一种“唱对台”的姿态。有一则“刘文典三易其地讲《红楼梦》”的故事:刘先生原定在一个小教室开讲,后因人多改在大教室,还是坐不下,最后决定改在联大教室前的广场上讲。据一位曾亲聆这次讲座的学生回忆说,届时早有一大批学生席地而坐,等待开讲。其时天尚未黑,但见讲台上已燃起烛光(停电之故),摆着临时搬去的一副桌椅。不久,刘文典先生身着长衫登上讲台,在桌子后面坐下。一位女生站在桌边从热水瓶里为他斟茶。刘文典先生从容饮尽了一盏茶,然后霍然起立,像说“道情”一样,有板有眼地念出他的开场白:“只、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仙桃只要一口就行了啊……我讲《红楼梦》嘛,凡是别人讲过的,我都不讲;凡是我讲的,别人都没有说过!今天给你们讲四个字就够了!”于是他拿起笔,转身在旁边架着的小黑板上,写下“蓼汀花溆”四个大字……另一位聆听者记述了刘先生对“蓼汀花溆”的解释:“元春省亲游大观园时,看到一副题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好,何必‘蓼汀’?花溆二字反切为薛,蓼汀二字反切为林,可见当时元春已属意薛宝钗了。”

那时无论文科理科,无论是学生和教授,都喜欢到各系去听自己喜欢的课。所以有些课,你可以看到学生、教授一起听课。一次刘文典讲《红楼梦》,到了教室,已经挤得人山人海,地上都坐满了。只见刘文典抽一口烟,才不紧不慢地开了腔:“你们各位在座的,都是贾宝玉、林黛玉呀!”当时化学系的一位教授严仁荫,已经坐着等了半小时,听到这样的话,很生气地说:“什么贾宝玉、林黛玉,都是大混蛋、小混蛋!”这是骂刘文典的。可是刘文典讲课后,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是走开的。

刘文典的“红学”讲演不仅一般的教授乐于去听,就连当时许多有名的“红学家”也是频频聆听,几乎一场不落。吴宓一向自视甚高,以《红楼梦》研究为自己的学术“招牌菜”,对于一般的“红学”研究专家,历来都是两个字:“不屑”;对于充斥于街头巷尾的所谓“红学专著”,也是两个字:“不看”。然而,这样的一个高人,唯独对于刘文典打心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据说每当刘文典讲书时,吴宓总是悄悄地坐在教室里的最后一排。刘文典一般是闭门讲课,侃侃而谈,而当讲到自己认为有点独到见解的时候,他总是会抬起头看看教室的最后面,问道:“雨僧兄以为如何?”这当下,吴宓照例会立即起身,恭恭敬敬,一面点头,一面回答:“高见甚是!高见甚是!”

“《庄子》我是不太懂的!”在西南联大的课堂上,刘文典喜欢用这句话作为“《庄子》研究”课程的开场白。说得台下的学生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个其貌不扬的教授还挺谦虚的啊,然而没料到,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那也没有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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