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小孙继续说,看样子已经取得共识,“希望中心工作尽快走上正规,帮助年轻教师出版书籍,申请课题,扩大对外交流渠道。以中心名义承担的项目,简单的工作,可以让研究生做,给研究生提供勤工助学机会;学术要求高的,就在年轻教师中间招标……”
“对,对!”小李补充说,“林健康,我们和你不一样,你靠自己也能开出一条道路。我们得靠单位支持。我这次到日本,还是沾我老婆外文系的光,作为配偶去的,我脸皮厚,无所谓,只要有收获就行。要是中心再不提供帮助,人心就全散了,大家自生自灭吧!”
这些意见很合理,林健康点头。
小孙移开桌上报纸,现出两张打印纸:“信,我们已经写好了,现在正在征集签名,人越多越好。你如果支持,就签个名!”
“这个……”林健康犹豫,“我不是你们中心的人,签了,只怕不说明问题吧。”
“你跟丁一鸣两人,这学期不是正和老贾一起上课吗?”小孙问,“你觉得老贾这么做负责任吗?”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健康笑着摇头。
“推卸课程的事我们也在联名信里说了。你和老贾共事,是知情人之一,当然可以签名!”小孙铿锵道。
“健康!”沉默了半天的丁一鸣开口,“大家都说了,你是我们当中知名度最高的人,你签了名,可能有助于解决问题。”丁一鸣不爱生事,不愿得罪人,凡事能省则省。这次签名,开始也不想参加,后来签名的人越来越多,他再不加入,无形就把自己归入老贾一派。他对老贾甚无好感,更不愿和“倒贾”阵营对立,最终选择了大部队。他与林健康交情最深,这时候,主动站出来游说林健康,将众人的意思解释一遍。
说起来,林健康早就领略过贾教授的风格。百家姓里姓什么不好,非要姓贾。
念研究生时,林健康曾经代表学生会邀请贾路道副教授开设讲座,贾老师生性多疑,先将林健康上下打量一番,问过籍贯履历,出身师承,又问清活动细则,迂回曲折十分钟,才回答:“好,我最喜欢和学生们对话,年轻人是我们的希望!”林健康本来被他审得不耐烦,当下惭愧,差点误会老师。双方约定了时间地点,风雨无阻。
贾老师长于演说,善于互动。一上来,先把大家小小批评一下,说是现在的学生读书太少;然后大大表扬一番,思维活跃前途远大等等。之后的正题,亦是高潮迭起,理论和实际结合,不时引起阵阵会心的笑声。林健康对贾老师生出几分佩服,但觉得他过于讨好听众,略显油滑。不过,各人自有风格,万紫千红才是春。
待到人流散尽,林健康恭恭敬敬将信封递给贾老师。
“这是什么?”贾老师睨而视之,并不伸手。
“这是……”林健康反倒不好意思,“这是给老师的车马费,数目很少,略表谢意。”
“噢,你们怎么付的?”贾老师出人意料地问道。
“住在校内的老师少一点,五十元。住在校外的老师,路途远,有些没吃晚饭就赶来了,所以,一百元。”
“噢。”贾老师注视着黑糊糊的校园,“我今天回市区接小孩,你们就按校外标准给吧,明天放到我信箱里!”说罢,一肩高一肩底,像块平行四边形积木,气度不凡地走了。
林健康当即愣住。几分钟以前,贾老师还是正义自由的化身,崇高而光辉。这会儿,急转陡下,突然换了另一种面容,形而上与形而下之间的转换如此娴熟自然,倒让林健康不适应,似乎被糯米团堵住了嗓子眼。
第二天,林健康到学生会再领五十元,一起装进信封,塞到贾老师的信箱。
缺钱花,这种感受林健康太熟悉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前,有位音乐学院的年轻老师也给林健康留下过深刻印象。做完古典音乐的普及讲座,人家腼腆接过信封,根本不看,说声谢谢,骑上自行车就走。林健康吃了一惊,从邯郸路到汾阳路,十几公里路程,相当于横穿大半个上海城区,骑车起码花费两个多小时,到家大概就要十一点了。年轻老师一定为了节约公交车费,才整天吭哧吭哧踩着老坦克跑遍天下。同样把钱看得很重,和贾老师相比,林健康更喜欢朴实克己的音乐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