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安稳稳过日子,行不行?”陈小兰真快气疯了,“你把心思放在评副教授评正教授上,行不行?我们就做斯斯文文的学者,行不行?”
“不行!”林健康断然回答,“那不是我!”
“你不是答应过我吗?”陈小兰带着哭腔,“不得罪人!不惹事生非!我没别的要求,我不想你做争议人物,我只想和你平安过日子!”
林健康皱起眉头,不耐烦问:“说点话,写点文章,怎么就不能平安过日子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别搅在一起!你呀,瞻前顾后,什么都干不成!”
一听林健康矛头指向自己,陈小兰恼了:“我怎么干不成事?我干得才好呢!我写的文章,不但不得罪人,别人还赞美我有情调,懂生活!我看啊,你该好好向我学习!”
“有情调?”林健康直率道,“写来写去就是什么中西女中的校花,客厅里的太太,月份牌女郎,弄堂里的旗袍,小家子气!庸俗!”
“你不庸俗?你伟大?”陈小兰像根火柴棒,“呼啦”着了,“你那些所谓的思想檄文,得罪了多少人?北京一批人围剿你,上海一批人痛打你,学校一批人不理你,你做孤家寡人做上瘾了?”
“那是正常的观点争鸣!”林健康吼道,“支持我的人,你怎么看不见呢!”他一肚子的不满这时都找到了出口,全发泄到陈小兰身上了。
“支持你?”陈小兰冷笑,“一百个人支持你,有一个人在背后捣蛋,你日子就不好过!”
林健康唇枪舌剑:“你能不能有点思想啊?你那些文章,通篇都是顾影自怜,陶醉于日常琐事,看起来优美流畅,可文字背面什么都没有!”
“日常生活不重要吗?”陈小兰拍着桌子,“你们关心重大问题,最终目标还不是想要人人都过上我们赞美的那种生活,我看你们这些人才是叶公好龙呢!”
林健康嘲讽:“那你就拿出点思想,谈谈被压抑的女性个体经验,不好吗?”
“不好!”陈小兰斜着眼,宁死不屈吐出一串字,“我就爱写现在这样的文字!”
“就算你爱写!”林健康“砰砰砰”拍着书架上的书籍,“可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你写的那样吗?那只是八棱镜的一面!还有南北极、子夜、包身工、华威先生,有国民党、共产党、第三党、英美势力、日本侵略者,有外资公司、四大家族、民营企业、小作坊、流动摊贩,有法租界、公共租界,也有大杨浦、闸北区、滚地龙。怎么在你笔下,就只有租界的绿荫霓虹呢?老实说,我在外面都不敢提什么三十年代啊留声机啊是我老婆写的文章,脸红!”
一股怒气撞向胸口,“我从爱看的角度写,有什么错!”陈小兰喊道,“嫌我给你丢脸了?我还嫌你给我惹事呢!你脸红,说我不是你老婆好了!离婚好了!”
陈小兰脑子晕了,她曾和林健康约法三章,谁也不准提“离婚”二字。这两个字刚从嘴里冲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个冷战,像是从噩梦中惊醒!
林健康也愣了,收住口,在屋里转了两圈,对着空气闷声道:“我去图书馆。”说罢开门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