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的天气很好,我决定散散步,于是搭了捷运去上班。
出了捷运站,我走在满目绿荫的人行道上,路边一个拿着传单的中年男子,招手向我搭讪。
“哈啰!帅哥,哈啰!”
“抱歉,我没有爱心,所以不需要爱心笔。”我以为他是推销爱心笔的,我没有停下脚步,冷酷的响应证明自己的确没有爱心。
“你不只没有爱心,你还没有头发。”他在我后头冷笑。
戴着整理一个晚上、状态堪称完美的“瑶瑶”的我,吓了好大一跳。
“秃头的痛苦我懂,哎,谁想每天戴着这个刺刺痒痒的玩意儿?”他一边说,一边豪迈地取下假发,竟是一颗清爽的U型秃头。
“你怎么会知道我……我那个……”我吞吞吐吐地,毕竟,还是很在意“瑶瑶”的秘密身分被识破。
“那个不重要啦!”他得意洋洋地咧嘴笑着,“重点是,秃头的人马上就要得救了!”
他塞了张传单给我,上头斗大的彩色印刷标题:“终结秃头”。
“今天晚上七点半,记得要来喔!”发放完传单的他也懒得再搭理我,忙碌地又继续在街头搭讪其他路人。
我将传单折好,收进公文包。
我一整天上班都心神不宁。
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张传单上写着:”你有多受不了自己的秃头?你对秃头有多绝望?给自己一个机会,勇敢地向秃头告别。非营利、非诈骗、全程免费,现场备有精致点心,难得的福音分享,名额有限,不要等到你朋友脱离秃头之后才懊悔!我们要帮助的人,就是你!”
我看着上头说明会的地址,距离公司不过两个捷运站。
──哼!这直销手法也太粗糙了吧,好歹也派个辣妹来发传单啊,随便找个大叔也想骗我上当,嘿嘿。
我耸肩,将传单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晚上七点半,“终结秃头”说明会会场。
口是心非地提早半小时到场的我,手里拿着皱巴巴的传单,坐在第二排的好位子探头探脑——偌大的礼堂,大概坐满了四五百人,其中像我这样还坚持戴假发的算少数,大部分人都心照不宣地坦诚相见,也为会场平添了不少亮度。
没多久,说明会的主持人上台了。
西装笔挺的他,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却已只剩耳朵后侧的灰卷头发,臃肿的身材远远看与柯南中的“阿笠博士”倒有几分相像。
“啊!是X大的刘教授!”“阿笠博士“还没开口说话,坐在我左前方的一位老伯伯就先惊呼。
我皱眉,听老伯伯这么一说,我似乎在政论节目上看过这位X大学的刘教授,似乎是法律领域的专家,他竟然会来当这次说明会的主持人,我不禁对传单上的文宣内容,大大地增强了信心。
“大家好,我是X大法律系的刘教授,我也和大家一样,长久以来,对于自己的头发问题耿耿于怀。”在这样的场合,刘教授倒是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今天很高兴各位能够前来与会,和我共同被选定为世界上最幸运的一群──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今晚莅临现场的贵宾!”
随着一位位西装笔挺、穿着正式的来宾从后台走出,底下的观众连同我在内,都无法克制地鼓噪骚动起来,台上排排站着的,有政界明星与大老、“立法委员”、金融巨子、外科名医、知名律师……每一位都是曾多次登上媒体版面。享有社会高知名度的菁英分子,而今天,他们为了同样的困扰、同样的信念,全部都站了出来。
几十位在社会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来宾,和台下的我们一样,在会场充足的灯光之下,头顶都发着亮光,彼此互相辉映。
观众的骚动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的、无法自已的感动。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并非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