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闺女嗓子好,会唱几个段子,可会的不多。”董寡妇又嘀咕上了,可比刚才踏实多了。一想起刚才陆大肚子那一出,董寡妇真后怕。她清楚,在天桥这种地方,像陆大肚子这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砸园子、污辱女艺人,是常事,谁也怎么不了他们。要不是孙少帅来得巧,那可真麻烦了。就冲这一点,也得谢谢这位大爷。董寡妇忙满脸堆笑地说:“大爷,我让红宝给您唱几段听听。您要是听着顺耳,干脆让她把会的段子都给您唱唱。您的学问高,能给我们品评品评。就算我们求您老人家了。”
“嗯……也好。”孙少帅微微点了一下头。可是当他看见董寡妇那横一道子竖一道子的脸蛋子时,不由得一阵恶心,听书的兴致又没了,便摆摆手说:“算了吧,今儿个晚上我办个堂会,让她在堂会上唱吧!”
“谢谢您老人家赏脸。只要您高兴,我让红宝天天给您唱去!”董寡妇这回更放心了。因为她知道,这位孙少帅为了镇地面儿,表面上一向装得正经,以绅士的身份出现,而骨子里的坏水并不比陆大肚子少多少。还有一层,孙少帅的夫人是有名的“母老虎”,对孙少帅管得很严。别看孙少帅在地面儿上吃得开,在家里可不得不收敛一点,让红宝去孙府唱堂会,不但可以多挣钱,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所以董寡妇才答应得这么痛快。她一高兴,又凑到孙少帅跟前,端起茶壶,要给孙少帅斟水。
“去,去,去!”孙少帅连连摆手说,“你是越老越没正经的!你照照镜子瞧瞧你这份德行,要是晚上,能吓死两口子。”
人们哄笑起来。原来董寡妇为了填平脸上的皱纹,擦了大量的劣质香粉,脸蛋子上还抹了不少胭脂。一是因为天太热,二是因为刚才陆大肚子要玩坏,董寡妇一起急,那汗出得太多,把脸上敷的粉冲得一道子一道子的,活像个妖精,难怪孙少帅讨厌她。董寡妇却满不在乎,她后退两步,故作媚态地说:“孙大爷,您净拿我们老婆子开玩笑取乐子。您看我不顺眼不是?那不要紧,我让我闺女给您斟水行了吧?”说着,她转身朝台上喊道:“我说红宝呀,孙大爷这么抬举你,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呀!还不快下来给大爷斟水!好好伺候伺候大爷!”
翠翠只好硬着头皮从台口走下来。刚才她一听孙少帅让她到家里去唱堂会,她更担心了。她早就听小姐妹们说过,上大宅门唱堂会是很危险的,有些阔佬不但要艺人卖唱,还强迫女艺人卖身,供他们蹂躏。翠翠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才能躲过这道鬼门关。她感到十分孤单,没有亲人,只有那些和自己一样的小姐妹,可小姐妹们谁又能救她呢?正当她心里没个主意时,她忽然想到她干娘。“对,等会儿找干娘去,兴许干娘能帮我想想主意。”她心里这才稍稍感到安定一些。
翠翠的干娘姓范,给人家当了多半辈子佣人,人称“范老妈子”。如今老了,没人雇了,多亏她会一手好针线活儿,在先农市场摆了个缝穷摊子,收的活儿还不少,也常到人家里去做活。董寡妇自己不会做针线活,几个姑娘的活她也看不上眼,所以常叫范老妈子上家里去给她做衣裳。翠翠被卖到董寡妇家后,无依无靠,见范老妈子知道疼人,就背着董寡妇认了范老妈子作干娘。
在董寡妇的逼视下,翠翠过来强装笑脸,为孙少帅、杨明、陆大肚子和张黄狗每人倒了一杯茶。因为翠翠晚上有堂会,董寡妇就不让她上场了。丁三狗忙上后头安排别的姑娘上场。可是那些书迷见翠翠不唱了,一下子走了不少。孙少帅喝了两杯茶,也起身走了。工夫不大,书馆里就没几个人了。
董寡妇让翠翠上后头艺人化妆的屋子躺会儿去,说是养养精神,晚上好上孙府唱堂会。翠翠乘这个机会从春华园书馆后门溜了出来,上先农市场找干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