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场子边上骚动起来,西边的几层人乱了套,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曹麻子吃了一惊,忙停住演唱,瞪大眼睛,观察西边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他手里的牛髀骨还在有节奏地响着。是张黄狗来收地皮租?不对呀,张黄狗收地皮租是一天两回:头晌午一回,太阳要落没落的时候收第二回,这回早点儿呀。要不就是哪个没人心的混混儿又来捣乱,要敲竹杠?曹麻子紧张起来。因为天桥的“五虎”“四霸天”和他们的爪牙们到各撂地杂耍场子闹事打架是常事,谁也惹不起他们,艺人们不给他袖子里捅点钱就得挨揍。他们不像张黄狗替孙少帅收租子,讲究个时辰钟点;他们不论那一套,只要手头紧了,说闹谁的场子就闹谁的场子。曹麻子不由得摸摸上衣兜,想道:“今儿个生意还可以,不能让这小子给搅了。干脆破点财打发他滚蛋!”他掏出一块钱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少了点,又加上一块,这才把牛髀骨放在旁边桌上,冲西边一抱拳说:“不知是哪位兄弟到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别客气,兄弟这里有礼了!”
要是按一般规律,听到曹麻子这套话,那在场子里捣乱的混混儿就会接茬儿说:“是曹老板吧?怎么着,混得不错吧?兄弟给你捧场来了。几天没见,怪想你的。”说着向前同曹麻子打个照面。就在这一照面之间,曹麻子手里攥的那两块钱就神不知鬼不晓地到了混混儿手里了。可今天特别,曹麻子说了两遍,还没见有人出来应声。曹麻子正纳闷儿,忽听人堆里有人喊道:“干娘,干娘!快救我呀!”
曹麻子吃了一惊,忙朝西走去,看客们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等人散开,曹麻子看见了天桥有名的“五虎”之一——坐地虎王招蛆正色迷迷地盯着个擦胭脂抹粉梳着条大辫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又怕又羞,不敢说话。曹麻子全明白了。这王招蛆过去是卖酸梅汤的,因为他存酸梅汤的缸里经常出现大尾巴蛆,人送他外号“王招蛆”。如今他又干了侦缉队,欺男霸女更是他的常事。在众人的怒视下,王招蛆嬉嬉笑着走了。曹麻子这才催那小姑娘说:“姑娘,还不快走,小心那坏小子还找你的麻烦!快回去吧。”
这姑娘正是翠翠。刚才她正在人群里往西边干娘的缝穷摊儿跟前挤,没防备王招蛆挤到她面前动手动脚。她一急就喊起干娘来。她看看曹麻子没有坏意,忙说:“大叔,俺要找俺干娘。”
曹麻子一听口音就知道翠翠是河北南半拉那一带人。还真是,翠翠是武安县人。曹麻子问道:“姑娘别着急,你告诉我你干娘是谁,我帮你找。”
“俺干娘是缝穷的。”翠翠冲西一指说,“她在那边摆摊。俺挤了半天过不去。”
“你找的是摆缝穷摊儿的范老妈子吧?”
“嗯,俺就找她。”
“小妹妹,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呀。那范老妈子在我西边摆了十几年摊儿,是每天都上市。可打昨儿个她不出摊儿了。”
“咋了?俺干娘病了?”翠翠着急地问。
“不是,你干娘这几天忙着聘闺女呐。你要找她,上她家去吧。”
“俺不认识俺干娘的家。”
“这可就新鲜啦!你认她作干娘,可还不认识她家门。”曹麻子同情地摇摇头说,“这么着吧,范老妈子的女婿是北边三角地卖黄土的老刘头的儿子刘大海。你要有急事,让大海带你找你干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