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头看着老伴儿那可怜的蜷成一团的身躯,心里头隐隐作痛。七年过去了。七年啊!刘老头是时时刻刻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忍,忍,忍!他常常宽慰自己:唉,可不是就得忍嘛,不忍怎么办?去跟仇人拼吗?拼完了怎么办?自己倒好了,拼死一个仇人够本,拼死俩仇人赚一个。自己还省得过这黄连日子了。可是,老伴儿怎么办?儿子大海怎么办?小女儿秀兰怎么办?眼一闭都不管了吗?那说得过去吗?就说去年陆大肚子血口喷人,硬说他打阴沟里起的整砖是大海卖给他的,害得大海蹲了半个月的拘留所。这口气刘老头都压下去了。可是,他这么忍了七年了,最后落下个什么结果呢?他看着脸色蜡黄的大海,心里头在呼喊着:“老天啊!你的眼瞎了吗?为什么老让那披着人皮的畜牲糟害穷人呢?”
风又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大海的嘴唇又微微动起来,刘老头心头一动:自己就这么个独苗苗了。忍了七年多,熬了七年多,为了什么啊?刘老头一直没认真想过。刚才听到儿子说胡话时还在念叨让巧贞穿红棉袄,刘老头心头就动了一下:这不就是自己强忍七年所盼望的结果吗?他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儿:老伴儿在跟刘老头商量给儿媳妇做几件衣服时,非坚持给巧贞做件红棉袄不可。刘老头说:“这大热天的谁家做棉袄呀?你是老糊涂了!”老伴儿说:“女孩儿出门子做新媳妇,头一年过年都要穿大红棉袄不可,还得戴绒花儿呢。”老两口争来争去,谁也说不服谁。在一边做饭的小女儿秀兰看着好笑,回头冲哥哥嚷道:“哥哥,准是你想给嫂子做红棉袄吧?你怕羞不说,成心让咱娘跟爹拌嘴呀!”大海见妹子揭了自己的底,脸一红,到门外头蹲着去了。刘老头一听这个,乐了,冲老伴儿说:“你还不去扯棉袄面儿去呀?别忘了多扯上几尺,等明年有了……”刘老头的话被秀兰的笑声打断,她一蹦就到了哥哥的身后,捶着哥哥后脊梁说:“爹连你孩子的小被面都想到了,我什么时候当姑姑呀?”大海脸像大红布,推开妹妹说:“去,去,去!”刘老头见儿子昏迷中还想着给没过门的媳妇做红棉袄的事,可见秀兰说得不假。这些事情好像昨天发生的,刘老头老是惦记着。可是,他又突然想起昨天大海遭毒手时,陆大肚子嚎叫道:“你交不交吧?不交我就搜!”七年前,这个姓陆的就凭这句话,害了他家三口人,七年后这个姓陆的又凭这句话,冲大海下了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