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你住在哪一家,你反正得住铺陈市的店。”刘世才知道唐二心里头难受,用安慰的语气说,“你是头一回来天桥不是?永定门脸儿有几个大车店,人家不收你这号单身客。香厂路那一溜儿也有不少店,可不是你去的地方,净是暗娼,你去吗?今儿个晚上,你及早住到我那个兴忠客店去!你记着,进铺陈市南口路东第四家就是。听见没有?你初来乍到的,又要找亲人,能不跟我这样儿的天桥老把式打听打听吗?”
唐二这时也听出这位花白胡子的好意,忙说:“老哥哥,俺心里头……你就当俺刚才红口白牙放狗屁呐!俺没认出好人来!”
“甭说废话,”刘世才一拨拉傅钧,站起来对唐二说,“咱晚上见。”
在刘世才和傅钧与唐二说话时,杨明和陈和尚站在柜台旁边,一边聊天,一边好像漫不经心地看着唐二这边。杨明不由得冲陈和尚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几句什么,便掀帘子进里头去了,陈和尚也跟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傅钧和刘世才也前后脚进了里边。那个黑脸和尚给唐二端来两大海碗炸酱面,招呼了一声,就退到通向后面的那个后门边上,守着一把又光又亮的大铜壶,喊道:“哪位续水呀?刚开的。”
就在唐二稀里胡噜吃炸酱面,茶客们品茶说话儿时,在茶馆后面的关圣庙侧殿里,一个会议开始了。主持会议的是杨明,他是中共地下党外五区支部的支部书记。傅钧新入党,还没宣誓,头一回参加这么严肃的会议,显得有些激动。刘世才是组织委员,他老谋深算,已经估计出杨明召集这次会要商量的内容。陈和尚还没入党,但他是多年的积极分子,他这个地方又已被选为地下党的新联络站,今天也被邀请参加。还有一位支委是东柳树井澡堂子的茶房头方连臣,今天他那里分不开身,没参加会。
会议开始后,杨明说:“咱们今儿个长话短说,就合计一件事。今儿个《燕南日报》登了半版卞国砚写的文章,大骂刘大海父子,说陆大肚子是天桥名士,说刘老头是杀人凶手,还说什么父债子还,父罪子顶。天桥五虎、一贯道的四大天王,还有四霸天他们都有闹事的可能。我估摸着他们这一群呀,还是由我那个东家孙少帅牵头。我的意思是……”
“给他来个针锋相对!”刘世才抢过话茬儿说。
“好!”几个人都赞成。
瑶台,这个当年吸引文人骚客们来此发思古之幽情,念仕途之坎坷的地方,如今只不过徒有文雅之名,周围既没有楼阁美景,也没有街道商肆,而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乱葬岗子,美其名曰义地。义地周围,是下雨一街泥,刮风起尘土的车道沟,还有几处散发着臭气的苇子坑。在没有人往这里送死去的亲人时,这儿除了这个高出地面几丈的瑶台上有人烧香,有人念经,有人品茶外,如果说还有生命的话,那便是黑压压的苍蝇和蚊子了。
离开茶馆时,杨明又好像无意似的看了唐二一眼,对刘世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