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蒋璐还真没说什么。
两人不在同一班级,本来说话的机会就不多。只是从那次起,蒋璐就加进了许欢他们这一小帮。葛萱后来想想,高中这三年,她和蒋璐在校外见面说的话,倒比在学校里还多。期末考试结束,蒋璐对葛萱的成绩表示不服气,觉得她分数有水分。初中上课看小说,成绩都会一落千丈的人,高中课程这么难,她又整天出去玩,凭什么考在学年榜前头?
蒋璐不知道的是,葛萱和许欢在一起以外的时间,都用来学习。
她不想被许欢落得太多。
再有就是不能让学费白花。
袁虹的厂子股份制改革,工作被买断了,家里一下子少了一份收入,原本不算富裕的日子过得更加拮据。葛萱感受得到家里的变化,爸爸不再买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妈妈也已经很久没领她和小棠上街买新衣服了。其他同学家里都翻新房子,置办新电器,葛萱家还是那种八个频道的19寸老电视,还是在她小学时候,葛冬洋和袁虹去省城买回来的。当时她同学中,家里看彩电的不多,到现在基本上都换上了遥控的,她家这个就成了落伍品。葛萱无心攀比,只是这些细节,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逐渐成熟的意识。
家长和老师总是说,你学习是为了自己。可葛萱更多是为了父母,她根本想不到特别遥远的将来。至于父母为什么让自己学习,她也没有具体概念,只是听到袁虹说:只要给俩孩子供下来,我这几年也就算不白熬。
078 袁虹是非常要强的女人,宁可自己吃苦,一定给孩子最好的吃穿,不让她们在同学面前感觉差人一等;葛冬洋则是凡事压在心里,永远笑呵呵面对子女的男人。父母的压力在哪儿,葛萱很清楚。高中学杂费比初中多了几倍,那些家里生活变宽绰的,大多是没升高中而直接上了班的同学,不用负担学费,还能赚钱补贴家用。葛萱自知现在赚钱无望,那么能做的,除了好好学习,也没别的了。
袁虹在葛萱的家长会上碰到了隋艳金,也就是蒋璐的妈妈。她家最近正张罗一个吃住一体的饭店,袁虹以前就在厂里招待所工作,实质业务差不多,隋艳金有心让她去帮忙。不过这活儿工时不固定,有客人在,就没法下班,饭店离她家又远,家里孩子大人可能就顾不上太多。袁虹单位买断之后,偶尔做些临时工,也没稳定收入。葛冬洋厂子效益再好,一人也开不上两人的工资,眼看葛萱这一两年上大学,又得一笔大开销,两口子合计了一下,袁虹同意了。
葛萱再开学也升高三了,每天早晚要各加一节自习,于是申请了住校。
袁虹大多时候都住在饭店,家里只剩小棠,放了学回家,写完作业做饭等爸爸下班。葛萱也没有大礼拜了,每周只能休星期日一天,还是会跟许欢出去玩,但更多时候,她期待一家四口聚齐的晚饭。
爸和妈聊着她听不懂的人情是非,小棠挑剔地把每一粒米都审视过才吃下……可是一年来,这样的情景变得不再平常。葛萱盼着早点毕业,等她有了工作,妈妈就可以待在家里。
以后的人生,在葛萱此时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形状。她成长在这个小小的县城,打记事儿起,没走出过县长管辖范围,北京、上海,只是地理名词,与她的生活无关,与将来无关,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活在那样的城市,没想过离开。
在葛萱的设想中,能和家人在一起,和许欢在一起,是最好的将来。这个朴素的想法,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很美满,却过于奢侈了。关系交错复杂的社会里,想出尘脱俗地快乐,不奢侈吗?
莫怪当时连许欢也常常说她,活得像个小神仙,心里不盛半点儿人间愁苦。
许欢就没见过葛萱这么优哉的高三生,她成绩是一直以来都不错,但大学毕竟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偏偏她身上没有任何紧张感。问她功课的事,回答总是挺好挺好,也没见考过第一名。许欢是觉得,她可以有更好的成绩,起码这关键的一年,不能在玩儿上花太大心思。
考虑到这些,许欢一阵子没找她,在金嗓子和混血儿的婚礼前一天,才想着应该带她到场。去学校接她,晚自习下课,同学都出来了,没葛萱的影儿。许欢给蒋璐打传呼,她们文理分班后到了一个班级。蒋璐很快回话,许欢问她看见葛萱没有,蒋璐说她们后半节课就跑出来了,“都在美加姐家呢,就差你了,快来。”许欢泄气地挂了电话,一时倒忘了,这两三年下来,葛萱跟他的朋友熟得很,见面完全不需要他来沟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