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别人直面不想触及的问题,不叫鼓励发泄,那叫讨厌。
这一回他总算是肯自己表现出来,尽管看上去还是不太磊落,葛萱倒也能理解这个闷孩子拧巴的个性,问完话,耐心静待他度过挣扎的过程。
江齐楚自然是想好了才肯说,这一过程没持续太久。第二瓶啤酒被送来,闷脆的开瓶声之后,他说:“我妈又找了个男的,结婚了。也是林场的。”
果然,事情没悒怏到一定程度,他不会找她说。
在知道他家的事之后,葛萱从不主动提及他母亲,江齐楚自己也绝少说起。她刚才也猜着极有可能是他家里的事,想不出是这种情况,有些措手不及,把握不好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早怎么没听你提起?”
他抬头看她一眼才回答:“我也刚知道没几天。”
没几天?葛萱摸摸流海,“我没去上课那天,你找我,是不就想说这事儿?”
江齐楚没否认,“你不是说,哪天我回林场,带着你去揪托巴吗?那天正好我妈让过去吃顿饭,我想你要是睡醒了,正好一起去。”
葛萱恍恍记起他那天的反常,不具意义地哦了一声,傻傻问道:“她那天是正日子?”
他笑她不通世故,“办什么正日子,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就是亲戚吃个饭,认认人。”
葛萱记得他是下午来电话,晚自习也来上了,林场说近不近,他回一趟不可能就待个把钟头,除非——“后来你也没回去?”
“啊。”
“你爸不让去?”
“那他没说。他知道了还告诉我,那边要找我过去,让我大方的。”
葛萱想不到他那二五八万的老子,能嘱咐出这么一番话来。
像是听到了她的腹诽,江齐楚应和道:“是吧?我也没想到他反应是这样的。”笑一下,“原来我都一直觉得,是我爸不对。”
“现在反过来怪你妈了?”她望着他眼色猜测。
“也说不上怪她……”他想了半天,描述不出自己的心情,后来说,“她也顾虑一下我什么样感受吧。”
“得怎么顾着你呢,江齐楚?你爸妈之间的事,我不了解,但你清楚。我觉得你妈但凡能跟你爸对付着过,不会把你扔在这儿,自己回去。”葛萱想起自己妈妈,那么要强的人,为了供她和小棠上学,寄人篱下,看亲戚脸色。
为人子女,为人父母,都不可以自私的,否则就愧对掏心待你的人。
江齐楚兀自纠结,兼顾不到观察葛萱的表情,听她声音低落,只当是为自己的事忧心。他无意烦她,可有些事情囤积在心里霉变,除了她,他找不到其他人可说。
葛萱问他:“那你考虑过她吗?她还那么年轻,给自己打算一下,不能理解?”
他急着否认,“我没说怪她有这些打算。”停顿片刻,低头倒酒,沿着杯壁小心翼翼注入,不让酒花泛起。“是,我又不跟她一起过,她找什么样的,犯不着我……能不能先跟我言语一声?拍完板儿的事,还拿过来商量什么呢?”
江齐楚是极其内向的男生,安静着高兴,安静着不高兴,心情很难从行为上表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嘴唇微抿,神态尽量轻松。但葛萱看得出他的埋怨。
他向来宽厚,难得的埋怨,竟然是针对母亲吗?葛萱真的体会不到他此刻心情,她想告诉他的是,“爸妈怎么样,没有你评价的份儿。”
这说法专制,且很盲目,但事实就应如此。父母尽可以做得不对,孩子如果再去记恨,该是一个多么可悲的循环啊。江齐楚现在想不通,肯抱怨已经很好了,起码她知道从何开解,他若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她就听他继续抱怨。
总之,她不想江齐楚的人生成为一出伦理悲剧。
从烧烤店出来,江齐楚已有醉意,磨磨蹭蹭,到巷口二三十米的路程,走了好几分钟。葛萱担心他再过会儿酒劲上来骑不了车子,催他快回家。他坚持先把她送到饭店,看着她进去,没有马上离开,支着车子,在门外又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