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吴沅一定会伤心的。”我说。

詹桐推开窗户，空气很凉，她微笑：“他太骄傲了，以为只有别人喜欢他，缠着他。他不知道，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轻易就会失去，爱的人也是。对他这种男孩子，受点伤才会长大吧，总要有人来做第一个人。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动不动都这么骄傲？”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我也只是第一次深深地暗恋一个人。

“还有。”詹桐忽然转移了话题，“萧然，请原谅。”

“我不明白。”我说。

原谅什么？我太迟钝了，我不懂詹桐要表达的意思。

“你明白的，你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子的。你会考上好的大学，那里还有更多好女孩儿。”詹桐抬起头，说，“你看黄昏真美啊！以后，你在黄昏，会有别的女孩子的名字可以画。”

我知道黄昏很美，这个黄昏如此的美，我几乎克制不住自己要掉眼泪了。詹桐说的是那个黄昏，在那条巷子口，我蹲在地上，画来画去，写出来的是她的名字。我跺脚掩盖，以为她没看见，可是她看见了。其实就算没看见，她也不是迟钝的人，怎么会不明白我的想法？

我说：“如果当时，我先给你递一张小字条，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詹桐又转了话题：“其实，我是因为失恋了，才转校的。”

“失恋？”

“嗯，是的。是很严重的失恋，不过，我总算活过来了。坚持过来了。”詹桐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神色，她的眼睛里似乎有泪光，但是，却没有哭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惴惴不安，并且更加难过了。

“没什么，总是要继续喜欢别人的。而且，我知道你跟我也很像哦，都有点死心眼吧！”

是吗？我是死心眼的人吗？也许吧！但是，怎么能说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很像呢？

她接着说下去：“那天一个人来学校，经过体育馆，我看见空地上，他在滑板上得意地到处飞吻，我就知道我又陷进去了。那句英文说得真对，fall in love，掉进爱情里了。我看见他额头上晶晶亮的汗，还有T恤背后的三年（2）班的字样。教导主任是我的姑父，他带我挨个教室走过去，让我选一个班。走到三年（2）班，我就告诉他，就这个班吧！”

原来，是这样啊！

我的眼睛好酸好涩。空荡荡的教室里，詹桐的声音，飘飘荡荡，白色蒲公英一样飞散开。“就这个班吧！” “就这个班吧！”“就这个班吧！”……

一开始，我的直觉落到了走进教室的她身上。一开始，她的视线，也已经落到了吴沅身上。

好久，好久，好久，我才平静下来：“你不打算亲自跟吴沅道别吗？”

“不会。萧然，我们还是朋友吧，对不对？”

“对。我们是。”只有上帝知道，我说这句话，有多么艰难。

“帮我一个忙。”詹桐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红蓝色的文具盒，“这个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我新换的。吴沅一定会找我的，但是，如果他很快就放弃了，你就把文具盒丢进垃圾桶吧！如果一年后，他仍然在找我，帮我把它交给他。”

“好的。”

“当然了，如果我又重新喜欢上别人了，他找我也没用了。”詹桐沉默了片刻。

我也沉默了。

“对不起，萧然。”她转过身。

第二天，我去詹桐的住所那里等着，看着她出门，还看见了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包裹得很严实，但仍然透露着风姿曲线。她们一起上了一辆小汽车。

这辆车不是特别名贵的牌子，但是，看起来很干净，也很新。

车窗内，她没有招手，也没有回头。

我答应了她，她知道我一定会按照她的话做的。她是那么确信。载着她的车融入光线之中，在路的尽头转弯，完全消失了。风停顿下来，时间好像也停顿下来。我站在原地，惆怅将我完全包裹住，我蹲下身，掌心用力，文具盒几乎被捏扁。为什么坏男生赢得了爱，好男生孤孤单单？

或者，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好与坏，只有谁会不会爱上谁。爱情也没有公平可言，只有你是否愿意一直爱一个人，不管会不会得到回音。

我还会想，如果吴沅早一步说分手，詹桐会不会是他从前的许多小故事里的重复版本？可是，事实是詹桐先说了。也许就因为如此，她是吴沅第一个真正记得的人。

盛大的夏天就要来了。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是不可追回的。

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告一段落。吴沅会一直寻找下去吗？他会拿到文具盒吗？而我，会打开文具盒偷看那个联系方式吗？这些问题的答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我们三个人还会再见面吗？

……

我们都在时光的河流里，起伏不定。而时光，像遭遇了惊吓，失去控制的河流，把我们带到各自要去的地方。在某个转弯处，水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