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有幸一起亲眼见证了奇迹，今天我们有幸一起亲眼见证了天主超乎生死的慈悲和万能！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张马丁张执事已经在三天前的教案斗殴中被人用石头打死了，东河知县孙孚宸也已经在三天前亲自查验过尸身，这次天石镇的教案已经成为定案，一切都已不可更改，明天我们将在教堂墓地按照先前预定好的，继续举行张马丁执事的葬礼。被异教徒们行凶杀死的张马丁执事是为了天父而献身的，是在圣母升天节和圣母玛丽亚一起升天的，我们没有理由，也不可能让张马丁执事再死一次。现在，任何人都不可以在教堂之外谈论张马丁执事复活的事情，任何人也都不可以再和张马丁执事本人谈论这件事情。等到乔万尼的伤养好之后，我会和乔万尼亲自讲明原因。很快我们就会看到张马丁执事的死是有价值的，天主最忠诚的仆人不可以被异教徒白白杀害，异教徒们必须为他们的行凶付出代价！异教的庙宇必将在天主眼前塌毁，邪恶的异教偶像必将在天主眼前粉碎！冥顽不化的异教庸众必将睁开眼睛拜倒在天主脚下！今天，我们见证了一个人的奇迹。明天，我们将见证天主的地上天国！”

悲壮和崇高让莱高维诺主教热血沸腾，听众们分明从莱高维诺主教坚定不移的宣讲中感受到如火的激情。亲眼看到的奇迹让所有人的内心都光辉弥漫。最后，莱高维诺主教手捧《圣经》，来到那具刚才还躺着奇迹的棺材跟前跪下来，平常熟背如流的经文，此刻像是被霞光照亮的瀑布喷涌而出：“弟兄们，我告诉你们说，血肉之体不能承受天主的国。必朽坏的不能承受不朽坏的。我如今把一件奥秘的事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都要睡觉，乃是都要改变，就在一霎时，眨眼之间，号筒末次吹响的时候。因号筒要响，死人要复活成为不朽坏的，我们也要改变。——阿门。”

随着莱高维诺主教的引导，往日里曾经被大家无数次地重复过的“阿门”响彻了教堂的大厅，往日里沉睡的心灵仿佛都在此刻的赞颂声中被刻骨铭心地唤醒。莱高维诺主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

“兄弟姐妹们，今天，我们亲眼见证了圣父的万能。今天，我们亲眼见证了圣父的拣选。张马丁执事被圣父选中为了传播主的声音而复活，短暂的生命将会因为跟随永恒的召唤而永生！自从面对着十字架发出誓言的那天起，我们的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只属于万能的天主。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为天主而生，为天主而死。今天，这个被我们亲眼见证的奇迹将会使天石镇天主堂永载史册，将会使天母河教区永载史册！这不是因为卑微的我们，而是因为圣主的照耀！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意为“赞美主”。“以马内利”意为“与神同在”。“阿门”意为“是这样的，确实如此”。这三句是天主教徒最为常用的祈祷用语。

第二天，在一场肃穆的葬礼之后，一口棺材下葬了，教堂墓地里竖起一块崭新的花岗岩墓碑，简朴的墓碑上用拉丁文、中文两种文字雕刻了碑文：

此处埋葬着天主最忠诚的仆人张马丁执事

他来自遥远的阿尔卑斯山脚下瓦拉洛市圣保禄修道院

基督之后19，8，1899

作者

李锐，1950年生于北京，祖籍四川自贡。自1974年发表第一篇小说以来，出版有小说集《厚土——吕梁山印象》、《太平风物——农具系列展览》，长篇小说《旧址》、《无风之树》、《万里无云》、《银城故事》，思想随笔集《拒绝合唱》等，作品曾先后被翻译成瑞典文、英文、法文、日文、德文、荷兰文、越南文等多种文字出版，获法国政府颁发的“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等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