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满岁的时候,我妈抱着我上街买菜,路遇一名和尚。
和尚摸了摸我当时和他一样寸草不生的脑袋,吟了几句诗。我妈回来告诉我爸,我爸比我妈文化程度略高,初中毕业,他说那不是诗,那叫佛偈,他记下只言片语,后来请教了屋头的教书先生,才查到了这几句决定我命运的佛偈。
出入云闲满太虚,元来真相一尘无。
重重请问西来意,唯指庭前一柏树。
他们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于是就根据这几句佛偈给我改了个名字。
你才太虚呢,你全家太虚。
我叫周重柏,我在一个蒸笼里,我是一枚蒸饺。
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吐息,然后死死盯住对方嘴里冒出的白烟,就像卡通片里的人物,脑袋上升起云团,能看到思维逻辑、裸女,或者是凝固的表音符号。可烟雾散尽,只露出对面一张浮肿的糙脸,空气净化器疯了般嘶吼,后排的小姑娘默默戴上口罩,滑动手机,眉头一皱。
不用看我也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半夜,微信上的媳妇儿已经不搭理我了。
我是临时被拉来开会的。当时我和媳妇儿遛完弯回家,在天桥上经过一个身穿军大衣的哥们儿,他突然开口,声若洪钟,把我俩都吓了一跳。
他说:“1月4号象限仪流星雨光临地球,不要错过……”
我等着他说出专业上讲叫“Call for action”的关键词,比如“加入XX组织”“拨打热线电话”或者从大衣里掏出一把单筒天文望远镜或者别的什么大家伙,告诉你“现在只卖88”,都算是成功的推销落格。可他像个自动答录机又回到开始的“1月4号象限仪流星雨……”。
Mission failed。
我们只好失望地悻悻离开。这时手机响了,是老徐。我心虚地瞄了眼媳妇儿,她条件反射般露出满脸不高兴,这事儿不止一两次了。我接通了手机,于是就到了这里,坐到现在。
媳妇儿给我的最后一句回话是“让你妈就别惦记着要孙子了,她儿子已经够孙子了”。
“重柏。”老徐把我的思绪拽回到毒气室里,据说他已经跟老婆分居三年了,原因不明,有时候,我感觉他拍我肩膀时用力不太自然,“你负责策略,你说说看!”
透过迷蒙的烟雾,我努力看清小白板上鬼画符般的记录,用户洞察、产品卖点、市场调研……用各种颜色的马克笔画连连看一样勾连成三角形、五边形、六芒星或者七龙珠。全是狗屎,毫无意义。
蒸笼里的压力在不断升高,汗珠在我额头凝结、淌下、滴落。
“热啊,擦擦。”老徐递给我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巾,颜色可疑,我不敢不擦。
“万总对上次的方案就不太满意,想换组,被我摁住了,如果这次还不行,你懂的。”
劣质纸巾糊了我一脸。
他说的万总就是我们的上帝,一家移动互联网公司的老总。中关村街头主动跟陌生人搭讪的十个人里,一个卖安利,两个做如新,三个信耶稣得永生,剩下的全是IT创业公司的C什么O或者联合创始人。如果这群人在街头进行三分钟无差别1V1对喷战,那最后一类人肯定大获全胜,他们不卖东西,卖的是改变世界的理念,他们不为神代言,他们自己就是神。
万总就是这么一个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