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北戴河)
晨雨未停,冒雨早餐。回屋改《日出》一上午。
“是苦亦思,乐亦思。”此真言有尽而思无穷。以此攻学问,写剧本,何愁不得。偏遇此“孽障”,匿影藏形,迟迟不来!实命也!
10月12日 晨,又读《桥》,不知如何改法。
上午读毕,《桥》上半部,觉得可能续下去。现在是要找材料,找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情况,或在渝或在上海。
10月13日 我终日读《桥》,看如何续法?前面应大压缩。许多技术语与人物应删一些。
下午读《金陵春梦》第五册,讲日投降前后。拟修改《桥》意见。
10月19日 构思《桥》。
十时许,到巴金家。巴老说:“现在一个作家要给自己下结论的时候到了。写点东西,留给后人看。”“写了登不出,放几年也无所谓。”
我每见巴金,必有所得。我一向无思想,随风倒,上面说什么,便说什么,而且顺着嘴乱讲。不知真理在何处。一定要独立思索,不能随风倒,那是卑鄙、恶劣的行为。既错了,便不要再折磨自己,想起没完。让过去成为过去,让自己清醒些!今后,不再上当。少说,错误少些。
但写作却要从自己心里想写的,写下去,不说违心话。写评论,不夸张;写散文,应说真话。自己真感到的再写,更不要,为了文字漂亮,为表现虚伪的感情。那样写出后,自己看了,就会觉得丑的灵魂在自己心目中,在众人的眼睛中,表现得更丑,自己会痛苦万状。
不要为自己一生所犯的各种错误、缺点、失当的地方,就反复思念、后悔、痛苦得没有止境。“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要自己常常想想。我觉得我常为文字的把戏(即俏皮、痛快淋漓、引用典故的恰当……)把自己变成一种不正确的思想的把戏。如同为了一时的光彩(极肤浅而庸俗的),宁用一尖刀在自己的心窝处,划一道口子,流血不止。
我自己一生,总感到轻浮,但非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