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要就此打住的时候,突然想到——曹禺后半生最大的痛苦究竟是什么呢?大约就是不能说出真心话来吧。他在写作里不能说,在生活里同样不能说。如同契诃夫笔下的《套中人》一样,戴着解脱不掉的“套子”终其一生,真是悲到了极点,也惨到了极点。有位哲人说过:“我有了言论自由,才可以把我的思想贡献给人群,这是人向社会的应该负的责任。”被剥夺或作践了说真心话的权利,就等于被剥夺或作践了做人的权利!
应一些友人的要求,我把曹禺的最后时刻记录下来,奉献给读者。
无疑,在国内也包括国外,有許许多多的人都把亲切的目光投向了曹禺,关注着他是如何度过人生最后时刻的——
由于患有肾功能衰竭病,已经住了8年北京医院的曹禺,在1996年入冬以来,又开始患感冒,体温并不很高,只有摄氏37.2度左右,但是进食的胃口却越来越不大好。后来,主治医生进行了积极诊治。然而,在打了6天吊针以后,体温才渐渐有所下降。这,并不一定是好现象,或许还是一个不祥的先兆吧。
12月初,中国文联党组书记高占祥等人来到北京医院,向作为文联主席的曹禺汇报全国第六次文代会召开的筹备情况,邀请他一定要出席开幕式,并在大会上发表讲话。曹禺不无担心地表示:“我真是很惭愧,知道这次会议很重要,但是恐怕不能参加了。”高占祥听了以后摇摇头,又降低要求说:“您或者只到会几分钟,讲上几句话,和大家拍个照。这样总可以了吧?”为此,他们征求了主治医生的意见,医生毫不犹豫地表示不同意。因为,曹禺的病是很怕感染的,不宜参加任何在公共场合的社会活动。然而,曹禺自己还是非常想参加的,甚至已经悄悄地让夫人李玉茹给拟写了一篇讲话稿子,内容主要是讲做人的道理,即做人要有高尚的情操、高尚的品德。同时,特意强调还一定要有较高的文化。显然,这是他从一生经历中领悟出来的道理,真可谓语重心长的肺腑之言。事后,曹禺依然一直念念不忘这件事,为自己没有向大家讲出这些话来而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