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回家次数的增多,老人们在我身上大约也没找到他们担心的、可能让儿子受罪的刁蛮之气,觉得我就是个自信有主见的女子,倒不见得有多厉害。老爷子(他爸)终于有心思同我开玩笑了。
老爷子生性活跃,平时好说笑话,他说喝不了豆汁儿的人,做不了北京人的媳妇儿。噢,这真正是个严峻的“考验”。事实在于许多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也喝不了那玩意儿,那看上去像石灰水,味道像馊过的泔水一样的绿色汤汁,能喝的都是上辈儿的北京人。老爷子特别以北京人的食谱为骄傲,说北方的东西就是丰富,换着花样好一阵儿吃不过来,今天煎饼,明天馒头,后天面条,北方人的大个儿都是这么长出来的。说来也怪,我这个南方人对北方的一套吃食一点不排斥,豆汁儿虽然只听说过,但总觉得问题不大。在这之前,芥末墩儿,麻豆腐,这些老北京的家常菜都已吃过,还觉得特别好吃。
那天一进屋,就闻着一股特别的酸味儿,老爷子备了一锅豆汁儿,晚餐是豆汁儿就烧饼,还有一些熟肉凉菜。我谨慎地尝了一口:入口有点酸,觉得没有人们说的那么难喝。多喝了两口,体会味道有点特别,馊味没有了,说不上来的一股什么味道,感觉有点意思。我随后喝了一大碗,顺顺利利,真正毫不勉强。全家人看着都高兴,觉得我这个湖南女子很入水土。老爷子说:行咧,这就算能当北京人的儿媳妇了。过后再去,我竟主动找老爷子要豆汁儿喝,我觉得那古怪怪的味道还挺让人惦记。老爷子说,喝豆汁儿确实上瘾,喜欢喝的人隔日子不喝就想得慌。你看看,我这个南方老几不知怎的就喝得了北京的豆汁儿,想必也是前世同北京人修来的缘分。
老爷子同我说话,有时成心蹦出几个土得掉渣儿的北京方言用词,然后问我:徐俐你懂吗?我说不懂,老爷子就开怀一笑。他觉得把我难为着了很好玩儿。那些词儿其实平时老爷子也用得少,只是他一高兴,就想着说出几个,然后问我:徐俐你懂吗?
还有一个现象也有趣,现在老爷子吃湖南的剁辣椒比我这个湖南人厉害得多,基本天天要吃一点。所以家里有人捎来,我就给老爷子拿一份过去,看老爷子吃得乐哉乐哉。
原本,我是个很自我的人,这大约是从小要强又漂亮的女孩子的共性特征。我本性善良,但有时为人苛刻,对人做判断的时候,想别人的难处少。自从和他在一起,自从进入他的家庭,点点滴滴,耳濡目染,自己的心分明日渐地大起来。所谓有容乃大,而大的结果就是处世愈加地从容,愈加地平和自信了。
我觉得,南方女人找北方男人是个不错的搭配。南方女人普遍很锐,有时有些扎人,被北方男人的宽厚综合过后,会显得格局大些。而北方男人的憨厚粗旷,有了南方女人细腻轻盈的调和,也会多几分灵动和细致。以我的观察,那搭配最好别反过来,所谓南男北女,反过来就不好玩儿了。一孔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