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一种美丽的声音,就是母亲的呼唤。
——但丁
这是最后的一搏了。
2010年5月16日,我们扎营珠峰8300米营地,为了保存体力和便于第二天冲顶,6个人头脚倒插挤在一个两人帐篷里,每个人都穿着联体羽绒服。幸好,我没有与山友大灰狼住一起,他的帐篷,捆扎在一个遇难者的尸体上。不然,会吓吐吓晕的。
17日凌晨,高山向导次仁借着头灯给我煮了一碗八宝粥,帮我穿上雪靴套上冰爪,戴上氧气面罩,紧束好身上的安全绳扣,整理装备出发了。我默默地自语:圣母,应您的呼唤,我虔诚而来,请受孩儿深情一拜!
一条路绳,连结着几十号人的命。我左手紧紧抓住扣在绳上的上升器,一抻一拉一抬脚一迈步,右手的冰镐戳准脚下的每个支撑点,在头灯照射的范围内,眼睛扫描着脚下的每一寸山路,不敢丝毫走神。
偶尔抬眼,只见前方山友们一闪一闪的头灯蜿蜒而上。经过50天的高山适应训练,我已完全清空心里任何杂念,唯一的信念是要去看妈妈——矗立在世界之巅的圣母珠穆朗玛,她是一颗蓝色星球的母亲!
随着吐气吸气,我轻轻地哼着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哞”和“妈妈、妈妈”,精气神以及步伐节奏达到无以伦比的高度统一和协调,这一招我在最后几天的适应训练时,已体会到这种信念的能量。
在扎西次仁和次仁多吉两个向导一前一后的护送下,缓缓前行,在经过每个路绳的节点时,在等候扎西为我解下保险扣重新挂上一段路绳时,我方得片刻休息。
到二级台阶前的一段险途,左侧是岩壁,只有三四十公分宽的窄道,右侧是万丈深渊。听老一辈登山家说过,见过山友在此路段不幸坠崖,眼看那人拍打到山崖上,顿时身首分离、粉身碎骨的情景,在心底永远落下剥不掉的阴影。
我紧贴着岩壁,死死抓住上升器,趁着天黑假装看不见绝壁,每跨一步都力图万分精准,如果举步时靴上的冰爪不小心勾到另一条腿的裤子上,影响身体平衡,都会酿成不堪后果。真的坠崖了,即便挂在路绳上,扎西和次仁就是有回天之力也不能将我拉上来了,那时,不是吓死,就是挂在半空冻死!
攀上第二台阶垂直的一段铝合金梯之后,有块悬空的石头,没任何支撑,在这里如失足会从八千多直掉到五千多海拔,许多山人在此心怯而犹豫,因而造成“堵车”。幸亏我不求甚解,有关这途中的任何险象,都假装不知道。我像壁虎般四肢并用,小时候翻墙攀树的“功夫”全用上了,一把翻了过去!在上头接应我的扎西松了口气,挥挥手说:“老大,可以登顶啦!”
途中遇见几具长眠在此的山人遗体,山风鼓起他们的衣服,叭叭响,仿佛他们的魂魄仍与大山同呼吸。
9点57分,我真的登顶啦!
我瞒着年迈的母亲,进山一个多月,只告诉她来参加一次高山拉练,就是不想让她担忧。母亲节那天,在大本营里给她打个电话,嘻嘻哈哈逗她:“你食红鸡蛋有啊无?”
“无啊,作呢欲(为什么)食红鸡蛋?”她问,“臭狗肉,你在哪里?”
“生日食红鸡蛋,今日是全世界的妈妈生日啊。我在山上晒太阳!”我答。
“在赤道?”不知妈妈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我随口说:“是呀,是呀,大象老虎满地跑!”对付老妈我用的是避重就轻这一套!
后来才知道,老妈心知肚明得很,为了不让我分心,她一个电话也不打,只是每天在家中为我祈祷。娘亲,就是一棵挺直老腰的参天大树,撑起一片灿烂的云天,为的是让孩儿的岁月变得更加柔软!
可是呀,娘亲心中对儿那份思念牵挂的痛,我哪知道会那么地深、那么地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