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借由某些事件得知,原来企业或者某一组织已经出现很大问题,这些问题虽然让我受挫,但我知道我不应该沉默,因为如果我沉默,我就接受了这样的现实,甚至让自己也沦为这种现实的一部分。这一点是对我过去二十几年来固有思维模式的颠覆。
马丁?路德说:“历史将会记录,在这个社会转型期,最大的悲哀不是坏人的嚣张,而是好人的过度沉默。”过去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没能耐做好人,又不够资格做坏人,面对恶意我无法反抗,只敢选择沉默。然而,要当一名民生投诉记者的首要前提却是——不要沉默。我必须亲眼去看这个世界,去了解真相,哪怕是不好的、丑陋的。然后,去思考投诉者的愤怒。我觉得愤怒是非常重要的力量,它通常是真相的前生,在它蜕变之前,所有的真相都来自于一股好奇和愤慨。整个社会都应该珍惜民众的愤怒。
我可以在拿起话筒采访的瞬间从小女子变身成女汉子,跟无良商家斗智斗勇;可以为了一起几块钱的网购投诉就和蛮横的卖家争得面红耳赤;也可以若无其事地在包里装上针孔摄像头做暗访调查……在这个世间真实的苦难面前,我仍然无法做到冷静。
记得一次,接到一件医患纠纷的案子,我带着摄像赶去半山肿瘤医院重症监护室采访癌症病危患者。采访中,病人家属泪流满面地握着我的手哭诉,并祈求我帮助她。已经有很多次了,我还没采完内容自己就先泪流不止,于是每次身旁的摄像师傅都会对我说:“小夏,你太感性,不适合做新闻。”其实,那并不只是同情或者怜悯,而是为我的无力而感到无奈。因为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我根本无法帮当事人解决她的问题。原来,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无力帮助,无力解决,更不用说是改变了。
那些痛苦的纠结的悲催的折磨的苦逼的日日夜夜,年少时期的英雄梦想,想要变超人去拯救世界,最后我发现世界根本已经没救了。总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悲剧英雄主义情结,为了骄傲和荣誉而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所坚持着的事情,怀疑过去非黑即白的价值观。我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的工作并不是帮人解决问题,我能做的只是报道真相。
生活稳稳地向前,对啊,我只是想做一个虔诚的车轮而已,那又何必伪装得像一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