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双方的论据把我们给弄糊涂了。的确,我们亲自看到了某些潜在的或显而易见的凶手,以及像斯大林、希特勒那样残酷无情的虐待狂。但这些人并不普遍,只是少数的例外。我们能由此推论,你、我以及大多数普通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吗?能认为我们一旦摆脱一直阻止我们像野兽一样行动的禁令,就会显露出我们的真实的“本性”吗?要驳倒这种论断是困难的,然而这一论断也不是令人心悦诚服的。在日常生活中,要干残酷虐待的勾当有的是机会,而且不用担心什么报复,但多数人并没有这么干。事实上,当人们遇到残酷虐待的行为时,就会极其反感地进行反抗。
那么,我们在这里碰到这个令人迷惑的矛盾,是否还有其他更合适的解释呢?我们能否作这样一个简单的回答,那就是:许多羊是和一小部分狼生活在在一起的吗?狼要杀人,羊就要跟着干,因此,狼叫羊去行凶、去谋害、去绞杀,羊就照办。这不是因为羊喜欢这么干,以此为乐,而是因为羊想要跟着狼跑。为了让绝大多数羊像狼那样去行动,凶手们甚至不得不编造出各式各样的故事来表明自己行为的高尚动机,比如为防御对自由的威胁,为被杀害的儿童、被强奸的妇女、被损害的名誉复仇等。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仍存在许多疑点。按照这种说法,是否意味着存在两种人类,一种是“狼”,一种是“羊”?再者,羊怎么会那么容易地被唆使去如狼一般地行动——假如羊本身并不具有这种本性的话,假如不为羊的暴力赋予一种神圣职责的话?我们关于狼和羊的说法或许就都站不住脚了。然而,狼比绝大多数人更能公开地表现人的主要性质,这个说法或许总应该是正确的。或者,所有非此即彼的说法归根结底都是错误的。人或许既是“狼”又是“羊”,或者说既不是“狼”也不是“羊”。
回答上述这些问题在今天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今,各大国都打算使用最有破坏力的武器来消灭自己的“敌人”,并且,在这场大屠杀中,即使有可能同归于尽,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念头。如果我们相信,人性本来就倾向于破坏,使用权力和暴力的需要正植根于人的本性中的话,那么我们对日益增加的野蛮行为的反抗,就会变得愈来愈软弱无力。当我们大家都成为狼的时候——尽管有一些狼比另一些狼更富有狼性,我们为什么还要去反对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