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词语和神话中醒来 1

迎向诗意的逆光 作者:赵月斌


立于天地之间——在词语和神话中醒来

了解过曹有云的精神背景后,有必要深入到诗歌内部。如果“叫喊”是一种姿态,“命名”是一种行动,那么,“命名”之后该怎么办?仅靠“梦想”能否撑起“塌陷的天空”?又该如何喂养壮大这个梦想?除了梦想,下一个“词语”该是什么?

在一首祭海子诗(《三月的哀歌》,2004)的开头,曹有云曾这样为诗人造像:“……千年后的春天,你唯一的三月/黄昏弥漫四野/北方平原漂泊悲哀之水/你伫立天之边缘/目击夕阳最后的容颜……”这几句诗,打通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把诗人确认为最后一位伫立者,最后一位目击者,伫立于四野、天边,目击日落、日出。因此,诗人所必要的行动就是立足大地,探视天空,这也是他得以继续操持梦想,自行超度的一种基本方式。而另一首《无名氏:民间诗人》,则更为清晰地表明了诗人的话语倾向,也大体涵盖了他的几类主要的诗学构件。在这首诗中,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诗人形象更加突出,可以说,曹有云的绝大多数诗歌都是在这样为诗/诗人“立言”、画像,都在这样寻求诗与非诗的同一性,都是在用“词语”建立他的“天—地—人”三位一体的诗歌(创生)体系。这里不妨借用《老子》的说法:“……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与老子颇为投缘的海德格尔也曾说:“‘在大地上’,又意味着‘在天空下’。这二者还意味着‘面向诸神的驻留’,以及‘属于人的彼此共在’。大地和苍穹、诸神和凡人,这四者凭源始的一体性交融为一。”《人,诗意地安居》,第116页。老子讲“天—地—人—道”,称“四大”,以“道”为统领,而归于“自然”,海德格尔则讲“大地—苍穹—诸神—凡人”四者单纯的一体性,称“四重性”,凡人“通过安居而在(是)”于其中。虽然老子的“道”与海德格尔的“诸神”多有差别,但他们所说的“自然”和“源始的一体性”似有相通,在这里我无力辨析它们的异同,只想以此说明曹有云诗歌所包藏的类似架构,从而进一步打通他的拯救之路。

海德格尔说:“人之为人,总是对照某种神性的东西,来度测自己。”《人,诗意地安居》,第94页。我想,他说的人只是居于流着奶与蜜之地的上帝的选民,对于居住在神明稀缺之地的我们来说,那“神性”即便有,往往也是刻意的、生造的,即便生在“离天更近,离幻想与飞翔更近/离诗歌和语言遥深缥缈的堂奥更近”的高地之上的曹有云君,也还要向着西方的天堂频频眺望,还常常抱怨那里的上帝昏聩无能,因此,当他仰看苍天,总是找不到星星,当他发出“天问”,也是听不到回声:

是谁

命令我在大地上奔跑

向着天空和海洋奔跑不息

是谁

命令我在四季奔跑

向着黑夜和雪花奔跑不息

是谁

命令我在梦中奔跑

向着词语和幻想奔跑不息

……天何言哉

令我一生奔跑

奔跑不息

天何言哉……

——《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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