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也不可就此认定,利敏专擅“凄凄惨惨戚戚”,其实她也不尽是“冷冷清清”,在她的诗里,有斑斑驳驳的阴影,也有大片大片的阳光,她的太阳可以每天都在苍老,也可以每天都是新的。所以,她的诗又有一部分是暖色调的,这些诗多与“清晨、春天、初夏、童年、青春、爱情、天使、新年第一天、二楼的年轻人、发型怪异的十八岁男孩”有关,甚而与“燕燕、慧慧、小苏”这样的名字有关,对于这些“成长的、新鲜的、激情的”、“恣肆和葱茏的”美好事物,利敏常常慷慨地赞之以“真好、很好、多么美、那么好”,并且大张旗鼓地给予“致敬、热爱、喜欢”。可见利敏虽也耽于“在屋檐下/咀嚼我的苦我的小小的悲欢”(《我曾以为……》),却未服从于“人生的黑”,当她“推开窗”、当她“从黑暗中醒来”,即便“微弱的阳光”,也能“照射出希望的光芒”。正如她在散文《窗外》中的自白:“有时候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又是一个彻底的唯美主义者,生活中一点点小的、美的瞬间往往使我陶醉,甚至沉溺……”所以,她说“一切都已结束”(《立秋》),也说“一切将重新开始”(《晨》);她说“黑夜没有尽头”(《夜行客车》),又说“太阳照样升起”(《我突然爱上了这座城市》);她哀叹着岁月的流失,命运的无情,同时又吟咏着可爱的岁月,寻找着人生的乐趣,还要主动地要“与命运和解”。看起来利敏的诗多是情绪化的,有突然的厌倦,也有突然的热爱,比如《偶尔》这首诗,就是她的自画像:
偶尔相信《读者》上的那些煽情的故事
偶尔钻进一本童话里
做做春天的白日梦
偶尔乘着窗外的一片云
在城市的上空停停走走
偶尔变成一只无助的小鸟
鸣叫着风来时
滴下几滴伤心的泪
这种种各不相干的“偶尔”,正也纠结成了诗人的“本分”,这是利敏的抒情方式,也是她面对生活使出的变身术。
有时锱铢必较,有时天马行空,一个是小心眼的诗人,另一个是大而化之的诗人,这两个诗人与利敏相生相克,也让她的诗分出了轻重冷暖,呈现出刚柔相济、冰火互搏的面貌。实际上,利敏既是矛盾的发动者,也是矛盾的调和者。消沉时,她用的是被字句:
一个人被无端抛到这个世界上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
一个人像泡沫一样被抛到这个孤独的世界上
只准漂浮不准下坠
也不允许随便破碎
一个人被抛到这个世界上
赤裸裸一无所有
一个人只带着他的一颗心
要走多远的路
顶多大的风沙咽下多重的苦
没有人知道
一个人被无端地抛到这个世界上
除了自己没有人为他的生死负责
——《一个人被抛到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