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当父亲这么夸毛泽东时，杨开慧心里就涌起甜蜜的感觉。这段时间毛泽东与她交往密切，有时候毛泽东不到福佑寺过夜，就宿在杨宅。她已经下了决心，这辈子非毛泽东不嫁。当然这一点也要毛泽东的配合，毛泽东必须违背自己的一个诺言，那就是他曾与蔡和森、蔡畅三人信誓旦旦发愿，此生绝不结婚。杨开慧知道此诺言，追问毛泽东还信守不，毛泽东笑着说，这诺言现在是我的敌人，我要像打倒张敬尧一样打倒它。听到这里，比毛泽东小八岁的杨开慧立时就拥抱住了他。在杨宅，杨开智每回见到自己的妹妹与这位热情如火的毛泽东偎依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借故离开宅子。

这一天，就在杨昌济对毛泽东的豪迈之言大为感慨之时，四位“驱张请愿团”的成员竟然也一路寻到了这家德国医院，气喘吁吁，显然是有急事找毛团长。

“毛团长！”那个胖胖的湖南商界代表看见了病房里的毛团长，喘着气向他招手，一定要毛泽东随他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我们想回长沙了。本来打算悄悄走的，转念想想毛团长平日情谊，不辞而别总是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脸色发红，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面对驱张团出现的这四位袖手耸肩的“逃兵”，毛泽东大觉意外。他思量半天，还是强抑怒气，好言好语说：“才这么几天，诸位的肚子里，就消化完了长沙万人送行大会上的壮行酒？徐世昌才三回闭门拒见，诸位就销蚀了破釜沉舟之决心？”

胖胖的商界代表脑袋垂得更低，然而心里意思的表达，依旧是清晰的：“毛团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日可融。到京之后，才发觉大总统与张敬尧是同裤之人，驱逐一事，谈何容易？驱张既不可速成，不如早日返湘，另图抗议之道。”

另外一位代表也怯怯地说：“毛团长，鄙人亦以为，迟走不如早走。”

病房内的杨昌济很不安，支起耳朵，勉力倾听着走廊上的声音。

他听见又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说：“毛团长，我劝你也及早返回。早上，长沙方面又来电报，说令尊大人在韶山病重，家中亦盼望你早日回去探视。”

然后便是毛泽东的声音，毛泽东这样说：“家父病重，我早几日就已知道。侍奉父病，也是孝道。然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我此刻所念所思，皆是如何兢兢业业做好中华民族之孝子，而不是只做韶山毛贻昌一人之孝子！”

走廊上一片静默。

杨昌济叹口气，扭转脸，对杨开慧说：“润之此人，既资质俊秀，又大气磅礴，可倚可靠。”

杨开慧似乎听懂了父亲话中的含意，低头不语。

杨昌济剧咳几声，又问：“你听见了没有？”

聪明的杨开智说：“爸爸，妹妹听懂你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