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风月”是一家饭馆的名字，就在市卫生局所临的牧河路一直向北走，穿过太行路，几乎要出了市区十来地里之外的一条名叫“弯月胡同”的小巷子里。这个饭店门脸儿不大，但用原木装修的店面却颇有乡土气息。就连“秦川风月”这四个粗狂、拙朴的隶书，也是镂刻在一块原木斜锯出来的木茬上，涂了褐黑色的油漆，用根麻绳吊在门楣上的；饭店的大门，用一个印着“和合二仙”年画的竹帘子遮着，更显得别具一格。

此前在市政府当副秘书长时，李铁铮偶然发现了这里，工作累了，或者闲了没事儿，就爱到这里寻清静。每次一看到“秦川风月”这几个字，他总会记起几年前去四川出差，顺着川陕公路过剑门关的事儿。当时一时兴起，半道儿下车，登上了关楼，迎面就看到了关楼廊柱上刻着的一副对子：“风月无边，北望秦川八百里；江山如画，万古天府第一关。”从第一次来这里来，他就揣测：这小店的店名，想必就出自这“天下第一关”的楹联吧。

李铁铮经常来这儿，倒不是因为他怀念少年时的乡村生活，来这里恋旧的。他知道，再逼真、再有风情的装修风格，也不过是商人为了招徕顾客而弄出来的伪风景。他感兴趣的，是这家饭店独有的一道美食——白吉馍夹腊汁肉。

白吉馍夹腊汁肉，是陕西的一种风味小吃，不知怎么的近些年一下子蔓延到了全国各地。李铁铮注意过，光一个小小的牧原市就不下十家，但最地道的，还是这“秦川风月”。那陈年老汤煨出来的酥酥软软的方块肉，大师傅慢慢地从锅中用漏勺托出，放到案上，挥刀乒乒乓乓地一顿剁，瞬间就成散发着能勾出口水的肉末。大师傅再把刚出炉的热烧饼从侧边刨开，拿刀一铲，将肉末摊进了烧饼内，再在烧饼外面裹一张白麻纸，食客拿到手里，口水早就蓄满了腮帮子。这个时候，一口咬下去，要多解馋，有多解馋。

“红旗”轿车还没靠近“秦川风月”，李铁铮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从早上到现在，他粒米未进，已经饿得发慌了。

“六个白吉馍夹肉，两碗南瓜小米粥，两碟小菜。”刚伸出手挑开那个竹帘子，李铁铮就冲一个穿着蓝色蜡染白花大襟店服的小姑娘喊。那姑娘立即笑吟吟地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准备饭食了。

落了座，李铁铮这才忽然想起，忘了征求司机鲍永刚的意见：“哎，小鲍，你吃些啥？我还没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做主了，有点儿越俎代庖了啊。”

“哪里话啊！局长啊，本来按照局里其他领导的意思，今天中午要给你摆接风宴的，你瞧瞧，这事儿闹的，让您这个大局长跑到这小店里来啃烧饼，唉……”鲍永刚长叹了一口气，摸出一支烟，燃上，闷着头，坐在那里抽了起来。

哪知道，李铁铮一看鲍永刚抽烟，立即皱起了眉头，手不停地在鼻子面前扇乎着。鲍永刚一看，就知道这位新领导很讨厌抽烟，赶紧很识趣地把烟掐灭了。

因为是第一天相处，特别厌恶抽烟的李铁铮，并没再说什么，他趁着白吉馍没上来，摸出一小把花生米，左手托着，右手捏起一粒，放进嘴巴里，边嚼边问：“局里天天都是这样乱成一锅粥的吗？”

“也不是天天都这样，但时不时都会有这情况。要不，老局长咋会好好的，突然弄了个脑血栓，一头栽到了办公室里？我都纳闷儿，那个陈大锤把老局长逼得差点儿把命丢了，他该收敛点儿才是，咋今天你一上任，他就敢来局里砸咱的牌子？我他娘的窝了一肚子火，要不是有纪律管着，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我在武警当兵那几年，练的可不是花架子。”鲍永刚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