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铮就任牧原市卫生局党委书记、局长的第二天,牧原电视台“健康频道”栏目的“健康新闻”时段,一连播出了三条和卫生局,准确地说是和李铁铮相关的新闻——
第一条是现场摄录后的新闻画面剪辑:《离奇手术匪夷所思,左臂摔断右臂开刀》,报道的是市五院骨科主任孙磊,稀里糊涂地为魏玉珍老太太做接骨手术时所弄出的那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医疗事故。好在依兰给了卫生局三分面子,只是播出了现场拍摄的几个镜头,没有继续深挖背后的东西,只是在这条新闻结束时,身着藏青色春秋装的依兰,神情严肃地说:“市卫生局领导及时赶到现场,迅速、果断地指导市第五人民医院处理这场令人不可理解的离奇事件,魏玉珍老人被及时送往省人民医院继续救治。至于这次事件的进一步发展,本台将继续追踪报道。”那意思,是要看市卫生局和市五院如何处理有关当事人。
第二条也是现场摄制的新闻画面剪辑:《孕妇诊为不孕症,四万天价检查费——顾盼医院保安动粗致被误诊“准妈妈”流产》,报道的是民工围堵卫生局那场事儿。奇怪的是,播出的画面,除了采访那哭哭啼啼地诉说自己如何四处借债,如何在顾盼妇儿医院接受名目繁多的各种仪器检查,怎么被保安推搡在地以致流产的孕妇夫妻俩,并没有播出民工围堵卫生局的画面。是依兰没有到场采访,还是围堵国家机关太过敏感,他们有意识地“忽略”了?但在这条新闻中,李铁铮意外地看到了顾盼妇儿医院院长朱金凤。电视画面中,她慌乱地接受着依兰的提问。依兰连珠炮似的砸过去的每一个问题,都十分犀利,直击要害,让朱金凤难以招架。
第三条,就是关于来自大墟县的张小云患肾功能衰竭,住在市一院亟需社会救助的爱心报道。很显然,依兰并没有获得张小云的哥哥张小雨潜入卫生局,找李铁铮和吴湘竹下跪求助的消息,因而,新闻画面大部分是在市一院拍摄的。这则题为《为救妹妹哥哥辍学,天之骄子长街下跪》的消息,看得李铁铮鼻子发酸。原来,那个张小雨为了给妹妹治病,居然在火车站、商场门口等牧原市繁华地段,把妹妹的诊断证明、照片、身份证,以及自己的学生证摆出来,跪在地上向路人乞讨求助。
雨昨天夜里就已经停了,但天仍阴沉沉的。李铁铮“啪”地关掉电视,从桌子上的一个大玻璃果盘里抓起了一小把花生米,左手托着,右手捏起一粒,放进嘴巴里嚼着,眼睛盯着窗台上那两个青花瓷烟灰缸——一个里面放着小米,一个里面盛着清水。玻璃果盘和烟灰缸,都是今天上班时,李铁铮从家里带来的。妻子汪琴月尽管动不动就和自己炝着来,但只要李铁铮说出的事儿,她不管乐意不乐意,终归还是一一照办。早上起来时,已经用一个纸袋子把小米装好,和他的换洗衣服放在一起了。还有这花生米,她明明知道这是李铁铮因为怀念早已去世的母亲,更是因为思念当年在部队时她的情敌陈晓丽而落下的老“毛病”,但结婚二十多年了,她即使再不情愿,也要千方百计跑遍牧原市的各个集贸市场去帮他买。有一次实在买不到那种滚圆、小巧、表皮光滑的“油果”花生米了,还十分愧疚地向李铁铮解释了半天。结婚这么多年了,李铁铮自信对妻子十分了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动不动就炝他一顿,实际上自己无意中说出的任何一句话,她都像领了圣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