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鼻涕,鼻涕
但丁和这个女人的故事始终被他自己所控制着,甚至有一次他差点被突破了防线。他拒绝被引诱。他大声的对那个女人说,不。女人舌头和手都缩了回去。这个使后来的但丁略感宽慰,他相信欲望是可怕的,但他更相信救赎的力量。可是女人的鼻涕,却激发了他的另一丝感情。他不得不想起了他的傻子二哥,他觉得他们在哭泣的时候是一致的,悲伤,甚至绝望。他问,二哥,你到底怎么了?二哥说,他想要一个女人。
那次贯穿集镇的一条河流上正飘过一具美丽的女尸,人们以此消遣二哥,他们对他说,你不是跟你妈妈要个女人么,那可是现成的,下去把她抱回家吧。二哥当时信以为真。就真的下了码头,站在水中,张开双手。但丁和他的姐姐在K市相遇时还提到了这一幕,他姐姐说,她怎么能忘记呢,当时还是她将水中的二哥拉回家的。他全身湿漉漉的,哭个不停,脸上满是鼻涕。但丁记得姐姐说的时候还面带愠色。
但丁面对女人哭泣的时候,已经是第几次来到那扇铁门里了,他似乎记不清楚,这让他晕眩。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的步子是沉重的。他看见过母亲的哭泣,邻家女孩的哭泣,大学女友的哭泣,还有后来姐姐的哭泣,可是这个女人的哭泣却有一种令他难忘的力量。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暗淡的天花板上有一些水渍,弯弯曲曲像一条蛇。但丁想,我们都不能被蛇所惑。他记得不知是在那本书上的一句话:肚脐之下无道德,但是撒旦就在那儿。这话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里。这是深刻的缄言,可怕的悖论。大学女友已经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确切的说,已经从他的房间内,怀里,天花板上,甚至那个简陋至极的抽水马桶上,还有唇边,彻底的消失了。大学女友将门狠狠的关上了,留给他的一声关门的巨响,但丁觉得脸上像是受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撵走女朋友,为什么要将自己从生活里开除,置自己于一种绝境。仅仅就是因为要前往K市寻找自己的亲姐姐吗?或者说他就要真地去过一种一天一个馒头,一根萝卜条的艺术家生活吗?再说那种寻找,无论是对姐姐,还是对艺术之真谛都是一种不确定的寻找。很有可能一无所获,他后来如此对姐姐说到,我那会儿觉得就是和命运,偶然打了一次赌。还是必然胜了。
但丁将目光继续盯住天花板,那里似乎在滴水,那滴水就要滴下来,甚至就要滴到他的鼻子尖上来。当然这是他的一个幻觉。他的确对那个女人的鼻涕记忆犹新,他记得那滴鼻涕,清澈浑圆如水滴挂在她美丽的鼻尖上,但是很快,她用手掌轻轻的一抹,就不见了踪影。但丁开始有一种饥肠辘辘的感觉,饥饿在啃着他的肠胃。
他还没有吃早饭,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高过了那边楼顶。那边的楼顶上的镏金水塔闪着刺眼的光亮。他开始寻找吃的东西,在他寻找的过程中,他的肚子连连的鸣响着。他没有找到吃的东西,桌上,抽屉里,没有,它们出乎寻常的清爽。他本能的摸了摸口袋,口袋里空空如也。他记得自己从厂里回来,那情形历历在目。他一把抱起女友说,我不用去上班了,我解放了。你真的去做了?!这一切不是玩笑。女友捶了他一顿,并且无情的痛骂了他。那我们吃什么,你疯了吗?!她这句话还在他的耳朵里回荡着,是的,他真的疯了。他开始从那个简易的塑料衣橱里找到另外一件冬装,他记得有钱放在那衬里的一个口袋里的。可是他摸索了半天,没有。口袋同样空空如也。后来他才想起来,这笔钱早就花光了。但丁开始痛恨起钱来。他坐在床沿上,开始将一件件旧衣服拿了出来,期望一丝希望。最后在一件春秋装里找到了一个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