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样的问题,我只能用千万不要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这样瞒下去,我真怕有一天他们忽然知道了……我现在最怕的是就是过年,一回去,我一看你奶奶的脸,我就真的想死的心都有,可我还要装作很高兴……小衣……妈妈每次说到这里都会哽咽。
不会的,我不说,你不说,奶奶和姑姑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住址,他们不会知道的。我急忙安慰她,因为我也怕她真的忍受不了煎熬而忽然横下心来告诉奶奶,天呐,这对奶奶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我根本连想象都不敢。
而我的妈妈,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否则她也不用每天都要看着爸爸的遗像发一会儿呆,唠叨很多她守的了一时守不了一世,要是哪天别人知道了,让他不要怪她。
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坐火车回家过年,而我的妈妈却虚荣地告诉所有人我们是坐飞机回来了吧?现在,你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刚下火车就滑稽地往机场赶了吧?
那不过是为了让这里的所有人,开心一些,放心一些,至少,不让他们难过。
至少,我的奶奶依然可以借着思念相信她的儿子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她也可以为了等待与他相见而努力与苍老疾病抗争下去。
人,有个希望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人,若是绝望了,那与世界毁灭有何区别。
为了奶奶的世界,谁也不能自私地将这个秘密公于天下。
妈妈不能,我更不能。就算有再多的荆棘刺满路途,也要走下去,因为爱,所以我们没得选择。
电视上的春晚进入到了最后的尾声阶段,所有的主持人都在气势汹汹地向观众拜年,新年的钟声即将到来,所有守夜的人,在这一刻,我相信都是激动而感慨的,激动自己在这世上又呆了一年,并且继而感慨这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每个人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喜城的天空开始万花齐放,那是从喜城的中心广场迸射的礼花。
在喜城的某一个不起眼的光点里,那是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家。
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盯着电视屏幕上报点的钟声,你看不出他们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你甚至在疑惑他们为什么每个人在这一刻忽然都变得呆滞无比。你也许只能猜测到那个在挥舞着小手臂的小家伙兴奋地对着电视依依呀呀地喊着一些什么。
她是我们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她的小名叫囡囡,她是冉苼同母异父的妹妹,是我的表妹,我妈妈的小侄女,我奶奶的小外孙女。
至于她在喊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我们家里这个最调皮的小家伙,在年关来临的这一刻,忽然学会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词语——
“妈,妈……”
她这一声不仅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还让大家同时陷入某种惊喜的沉默中,接着,姑姑惊呼一声。所有的人随着姑姑的动作活了过来。小家伙仿佛感知到了大家的兴奋,在姑姑殷切而激动的鼓励下,更加来劲,连喊了几声妈妈。
不论生活有多难,总归是有惊喜的,这么多年了,我有限的人生经验告诉我,生活施压给你多大的磨难,便会给予你多么丰厚的美好。
就像妈妈一直担惊受怕守着的秘密,谁也不能保证某一天它会忽然败露,但此刻,在小家伙的一声“妈妈”里,我对妈妈的担忧,却忽然就消失了。
我想,一切其实都不是那么大不了。生活赋予给我们的生命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又何必执着,所以妈妈,你毋须害怕,你看,生命一直在被延续,秘密它那么弱小,它其实谁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