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一艘汽划子缓缓地掉过头,靠拢了趸船,等待的人们纷纷向舱门涌去。
“老表,该乘船过江了。”张秋冰的喉头哽咽了,他用拳头捶了捶我的肩,“一路保重,早点回来!”
我紧紧地同他拥抱在一起,轻声说:“老表,等我回来!”
不一会儿,轮船“突突……突突……”地向对岸驶去。
天空飘着小雨,江水猛烈地冲击着船舷,船有些颠簸。我看见张秋冰一直站在趸船上向我挥手,渐渐地,他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德国哲学老师曾说,在人的面前,唯一存在的是距离。距离的尽头,是天的边缘。人们前进多远,天的边缘就往前推移多远,人们面前的距离,分毫不减。远处天的边缘,依然如故。距离,天的边缘,是永恒不变的,多大的神通也征服不了它,掌握不了它。
这距离啊,它把张秋冰推向了远方,我则向另一个方向漂移。我们两人越离越远,谁也不知道将来命运如何。眼望着日趋遥远的距离,我开始领悟到:革命的道路就是这样,漫长而艰苦,没有坚强的信念,你无法到达胜利的彼岸。虽然我和张秋冰渐行渐远,但我依旧感到他始终在我的身边。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革命友情。
张秋冰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我在心头轻轻地喊了一声:“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志!”我转过头,悄悄抹去脸上的泪和雨。
临行前,钱家源又一次召见了我。
钱家源递给我一本国民政府的外交护照,严肃地说:“这次行动,你尽可能不要惊动德国政府,万一引起外交纠纷,我无法向上峰交代,你知道后果吗?”
这话说得很明白,无外乎是坐牢杀头罢了,自古弱国无外交!
钱家源交给我一张纸条,说:“若要采用非常手段,你找到赵元吉,他会给你提供人手帮忙。你们接头的暗号是,你说‘万里长城万里长,齐心合力保家乡’,他说‘拨开乌云晴天日,山高水长见牛羊’。这是两千马克的支票。到了德国需要上下打点的话,用得着。”
我记住地址和暗号后,将纸条烧掉,收好支票,问:“主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钱家源低声说:“袁文道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不但我们想得到他,德国和日本也想,特别是与我们交战的日本。若是让日本人把袁文道抢了去,造出新式武器来打我们,那就惨了。你要是救不出袁文道的话,就把他……”钱家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绝不能让敌人得手,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那双小眼珠充满血色,放射出寒冷的杀气。
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明白了,主任。”我轻声回答道。
钱家源又递给我一本护照,说:“这是日本政府的外交护照,德国同日本订立了《反共协定》,日本人在德国的地位比较高。你凭借它可以出入一些重要的场所,你懂日语,必要时用得上。我再强调一句,若是出现意外,你被德国政府抓捕了,我们将不会承认你的存在,作为一名党国军人,希望你能杀身成仁,报效国家和领袖。”
我啪的一声挺胸立正,说:“请主任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不成功便成仁!”
钱家源说:“不错,我等候你胜利归来,到时候一定为你请功。”
回到家中,一想到钱家源抹脖子的动作,我就心惊胆寒。记得我三岁入门习武时,祖父曾对我说:“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是啊,中国习武之人将培养武德作为习武者的首要任务。父亲屡次告诫我们,“武”字拆开,是由“止”和“戈”两字组成,意思是“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干戈”。虽然中国武术的招法都是以如何打败对手为出发点,有些招式能致人伤残,甚至死亡。但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打伤谁,而是出于自卫,制止对手的攻击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