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后离婚时代 作者:吕沫




(1)

文嘉在遇到乐岩以前,没想到会这么快把自己嫁出去,而嫁出去后,更没想到自己又会这么快回到单身。

四年前的文嘉,是一朵盛开的雪莲,晶莹剔透,水灵稀有。鲜嫩饱满的鹅蛋脸恨不得能拧出水来,一双充满弹性的长腿让N多的男人垂涎欲滴。

文嘉来自遥远的天水,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西北小城,身为当地文化局副局长的父亲,早就在小城给她安排了舒适工作,物色了门当户对的婆家,只等她在H城大学毕业。而文嘉毕业后,拒绝了父亲所有的安排,她不想走姐姐的老路,不要父亲给她的这条能一眼望穿的道,所有的日子,都将是相同的拷贝。生命缺失了奋斗和期待的过程,一切都将索然无味。

文嘉学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后,顶着父亲三令五申的召唤令,毅然留在了H城。怎么说,H城也是个人口近千万的大城市,遍地都是机遇,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个。她想好了,即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是要靠自己奋斗一回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文嘉和众多80后们一样,出了校门才知道,大学生早就不是金子了,而是铁,遍街都是,多得可以用锹铲。以前找工作用“挤”,现在要“抢”。偏偏“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实践能力差”的评价,又成为应届生最尴尬的代名词。文嘉的一些同窗们,在屡次受挫后,不得不一跺脚又躲回校园。找不到工作,又不甘做啃老族,那就继续读书吧!也许帽子戴高点,将来的出路也能更宽些,不必扎在几千号的人堆里,苦兮兮地去争那几个极有限的名额。虽说大部分单位或者企业用人的标准是“能力比文凭重要”,但在无法辨别能力的情况下,文凭还是能显出它的优越性。

文嘉没有考研的打算,至少目前没有,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她不会放弃,与是否留在校园,没有既定关系。眼前,她要的,就是生存技能。她确信,在校园里永远学不会如何生活。

文嘉从小没有母亲,与父亲和姐姐相依为命。眼见着父亲的含辛茹苦与日渐苍老,她心底的那个愿望已长成参天大树——走出父亲的护翼,并成为他的骄傲!这个愿望,是文嘉只身漂泊的最强支撑。

在碰了几次壁后,文嘉终于受聘于一家知名私营企业,职务是出纳员。而她原本希望的岗位,是会计。但无论如何,有工作总是好事,等于有了长期饭票。至于怎样让这饭票升级,还得做出不懈的努力。

文嘉第一次到市建行办公务,就遇上了乐岩。

文嘉从对公的窗口递进去一沓大小不等却整整齐齐的人民币,乐岩在柜台里接钱的时候,顺便地看了她一眼。结果,那一沓钱点了三遍,点得乐岩大汗淋漓。

乐岩确信他对文嘉属于一见钟情。

那时的乐岩刚满二十六,浓眉大眼,阳光俊朗,血气方刚,一副运动员级别的好身板,也是女孩堆里众星捧月的主儿。

办完事后,乐岩送给文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文嘉的心怦怦跳了很久。

此后,乐岩常借工作的名义给文嘉打电话,像个亲和的大哥,教会文嘉许多有关银行财经方面的知识和实战经验。渐渐地,也像模像样地嘘寒问暖。

半年后,两人深陷爱河,如胶似漆。一个钻石男,一个极品女,羡煞旁人。

缘分究竟是什么?有时,就是一个眼神。

乐岩的殷勤与热烈,让文嘉享受着公主般被宠爱的幸福滋味,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甜美与香醇。正如那首《我侬词》:“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十二个月后,乐岩正式向文嘉求婚。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对文嘉的迷恋,一个男人热爱一个女人,就会希望彻底拥有她,而且是越快越好。

让乐岩没想到的是,文嘉并没有痛快地答应。

此时的文嘉,经过一年的努力,已经凭自己的实力争取到了理想的岗位——会计。她下一步的计划,是在最节省的时间内考过注册会计师。

文嘉爱乐岩,爱的程度一点不比乐岩少,但说起结婚,她觉得太“闪”了。仅仅相处十二个月,就要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这个男人,她想起了很久以前一部电影的名字——《勇敢者的游戏》。

世界才刚在眼前铺陈,还没看够新鲜,就要嫁做他人妇?结婚,对乐岩来说,也许只意味着多了一个老婆,一个管家的女人。可对文嘉来说,意义则完全不一样。婚姻会给她老公,会给她孩子,会给她公公和婆婆,还会给她这个非故乡的城市。结婚,将意味着改变留在H城的单纯初衷,她的生活将轰隆隆驶进一个全新的轨道,而道旁的风景,会很陌生。对于这个改变的前景,文嘉还没来得及细想和展望。

除此,还有一个原因。文嘉一直用追求事业的理由,忤逆父亲的意愿而坚持留在H城。而在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却告诉父亲她要结婚,这该如何启齿?

婚姻,并非游戏。

作为适婚年龄的乐岩,早就是万事俱备,只欠新娘。他工作稳定,收入稳定,最重要的一点,不缺房子。

谁说80后的婚姻注定死在房子上?乐岩就不是。

乐岩是财经系的高才生,对资产的嗅觉,优于常人。在同龄哥们用微薄的第一桶金买了小车满大街乱窜的时候,乐岩却在考虑,如何从有限的薪水里挤出一块用来置业,唯有房子,在和平年代,是最保值的消费。

在H城房价开始第二轮飙升的前一个月,乐岩果断地在二线区域买了一套价值四十万元的三房两厅。乐岩是独子,父母二话没说,拿出多年的积蓄凑合着付了首期,余下的,乐岩每月自己还贷。

果不其然,时隔三年,房价已攀升在高高的山岗上。中心区域的房子,一跃成天价,不是普通老百姓能问津的了。乐岩四十万买的房子,市值已涨到七十万。当初舍房买车的哥们都悔死了,如今只能望楼兴叹不说,每月养车的钱,都够养一个老婆了。想结婚?哪个女孩真愿意“裸”呢?

乐岩的父母经过缜密的调查了解,对儿子的婚姻持保留态度,既不反对,也不十分满意。不反对是因为无法反对,乐岩从小就是个有主见、有头脑的孩子,加之父母的宠爱,在家有着绝对的行为自主权。

不满意的成分则很微妙。乐岩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妈妈黎珍在图书馆工作,已经退休。爸爸乐怀山是一所省重点小学的校长,仍在职。虽然文嘉论个人条件、家庭背景和乐家都还匹配,但他们考虑的,是婚后的生活……尤其是乐岩的妈妈,总感觉有根筋不对。她曾隐晦地对乐岩提出想法,可乐岩立即就把那想法画上了休止符,“今生,我只爱文嘉,非她不娶!”

文嘉犹豫不决,乐岩受伤了,毫不掩饰的伤感与失望让文嘉心痛难抑。

“爱我,就该嫁给我。难道你不想和我相守一生一世?”热恋中的男女,都会以为,相爱,一定就会是一辈子,乐岩也不例外。

文嘉小心试探,“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就不怕这么早进了坟墓?”

“没有婚姻的爱情,会死无葬身之地。和你一起进坟墓,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乐岩握着文嘉的手,文嘉从那只滚烫的手心里,感应到了战栗。

文嘉想起了一部三十年代旧上海的文艺片,男主角求婚的时候也是这么拉着女主角的手。他们很幸福地生活了一辈子。

文嘉彻底感动了。女人,通常在深爱一个人的时候,是极其勇敢的,敢于牺牲的。文嘉辗转反侧,把心一横,带着乐岩去了天水,对父亲撒了个谎,说她有了乐岩的孩子。

文皓用了三天时间才接受事实。

文嘉的母亲死得早,当年的文皓牵着两个女儿,在妻子坟前许了诺,一定要让女儿们幸福!十几年的甘难辛苦,只有文皓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再婚的时候,文嘉已经考上了H城的财经大学。

在文皓看见乐岩的那一刹那,他才真正意识到,小女儿真的已经长大了,而且自己选择了幸福的方向。文皓深谙女儿性格里的倔强和执着,女儿是奔着幸福去的,做父亲的,即便有千万个不舍,除了祝福,还得是祝福!

文嘉的父亲带着一家人到了H城,见过乐岩的父母后,也就欢欢喜喜默认了婚事。临走,留了一张银行卡给文嘉。

嘉嘉,这里头有十五万,给你做嫁妆。我文皓的女儿,怎么也得体面地嫁出去!

文嘉愕然,这是父亲的养老钱啊。

父亲还留给她另一句话:这里是大城市,诱惑多,坎儿也多。要是幸福了,好好过;要是想家了,家门随时都为你敞开。

文嘉捧着那张银行卡,哭肿了眼。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两人拿出各自的所有存款,完成了新房装修,婚礼筹备,又用余钱凑着买了辆东风标致。

婚礼虽不盛大,但很隆重。文嘉嫁得很风光。

(2)

初来的爱情,势如排山倒海无可阻挡。可婚后的爱情,却如潮汐,须臾,静悄悄地就退在百米之外了。

文嘉很快发现,乐岩对油盐柴米酱醋茶之类的事一窍不通,从前不通没关系,凭乐岩的IQ,学会这些,简直杀鸡用牛刀了。但令文嘉惊诧的是,乐岩压根没打算通,也就是说,乐岩根本不打算出刀。

“买菜?做饭?太麻烦,去爸妈那边吃吧。”乐岩说。

“没结婚倒也算了,结了婚,你去蹭饭,我总不能也天天跟着蹭吧。成家了,不就是另起炉灶了么?”文嘉不高兴。

“那怎么办?吃外卖?不然,你学着做。再不然,请个保姆吧。”

“两个人好手好脚过日子,天天吃外卖?请保姆?你以为自己赚着金山银海?你不能学着做?”女人一旦嫁人,就得从学习节约开始。

“你最聪明,你学就够了,我就算了吧。从小到大,厨房就是我的处女地。”

“为我,为我们的家,就不能破了你那处女地?”

“处女地岂是可以随便破的?……”破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乐岩向来就不认为,厨房是他该待的地方。从小的教育里,也没有男人操持家务一说,总之,由母亲包干。如今有了文嘉,断然就该文嘉接下这一棒了。

乐岩七拐八弯的话,文嘉终于理出了中心思想,吃,他擅长,想让他学厨?没门!

对家务活也不算精通的文嘉,凉了半截。她的软硬兼施第一次在乐岩面前没有起作用,乐岩一点没含糊,不做就是不做。

结婚前,文嘉说一,乐岩即便不说一,也得是朝着一的方向看齐。怎么一过门,就成了一是一,二是二了?

婆婆黎珍却直言不讳地督促文嘉扛起这个担子,谆谆教导说,操持一个家,是女人天经地义要担负的责任,我看你也不怎么会做家,还得好好学。

女人的责任?什么年代了,还要三从四德不成?文嘉没有顶撞婆婆。她的同事姜小妮天天在办公室眉飞色舞地说老公怎么疼人,甭管真假,就凭姜小妮那双手,就是铁证。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结婚几年了,她的手还跟那青葱一样水嫩,那是他老公舍不得让她进厨房啊。

反正烧饭也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就冲着婆婆说自己不会做家,文嘉也得“蒸”足了这口气。她去书店买了一摞菜谱,自己琢磨了一些日子。凭借着一点微薄的基础,两三个月下来,菜式竟然做得有模有样。

乐岩大赞自己的英明,“看吧,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就知道你是最能干的女人!”

文嘉哼了一声,“可怜我后知后觉,现在才知道你是最会说的男人。”

乐岩吃着吃着就胖了,黎珍再也不提儿媳不会做家之类的话了。

文嘉一边得意着,一边也烦恼着,暗地里心疼自己的手,软软的手掌,摸着摸着就糙了。

文嘉对乐岩说,她做饭,他得洗碗。乐岩答应得心不甘情不愿。

没洗两天,文嘉在洗过的碗边摸到满手黏糊糊的油,她气急败坏地把碗拿到乐岩跟前,“你怎么连洗碗都会偷工减料?”

乐岩满不在乎,“反正是碗边,不是碗里面,每天都要用,洗那么干净干嘛?”

文嘉彻底无语,从那以后,再也不要乐岩洗碗了。她不想自己哪天无缘无故拉肚子。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近视眼,这是文嘉在婚后的日子里才领悟的。婚姻,让女人逐日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有时,这是个令人痛苦的过程,女人会渐渐发现,脱了西装革履的男人竟然面目全非。

文嘉惊讶地发现,工作上的乐岩是一个精明又严谨,志向远大,让人感觉成熟的男人。而生活中,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不拘小节的坏毛病一大堆。是不是双子座的男人都有双重性格?文嘉很困惑,热恋的时候,他怎么就能掩饰得那么好?是自己熟视无睹,还是压根儿就没来得及看清楚?

那时候的文嘉,还没有意识到,婚姻,是两个生活习惯碰撞的过程。结果,只有两种,融合或者不融合。

乐岩懒,而且邋遢。这是文嘉没料到的。懒,大概是许多男人的通病,因为懒,所以邋遢。乐岩的邋遢,并不在于衣着打扮和精气神,而是来自众多细小的生活习惯。比如,如厕后不洗手;晚上临睡前不洗澡或者不洗脚;可以一周不换内衣;用过的东西或者脱下来的脏衣服,随手搁哪儿算哪儿;即使是坐在垃圾堆一样的房间里,也照样心安理得。总之,进了家门,就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卧着。但是,乐岩的本性是喜欢运动的,乒乓、羽毛球、棒球都打得呱呱叫,对此,文嘉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仍然只能把原因归结于双子座。

乐岩经常运动,爱出脚汗,每次穿完了旅游鞋,他那袜子的味道,简直就是“极品臭豆腐”。脚臭本无可厚非,只要自己注意,可以把影响力降到最低程度。可乐岩根本没当回事。刚开始,文嘉以为是他鼻子有毛病,后来知道了,他是乱扔惯了,也闻惯了。文嘉在唠叨了很多次却无大改善的情况下,提出强烈抗议,坚决要求乐岩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脱袜子,并把它们卷成团,扔到卫生间的小塑料盆里。

可就算是扔到卫生间,乐岩也是闭着眼。一次,竟然把臭烘烘的袜子扔进了文嘉装内衣的盆里。文嘉看见后,二话没说,黑着脸,把袜子和袜子下面一条蕾丝三角裤一起甩进了垃圾桶。乐岩愣了很久没说出话,那条三角裤,是他给文嘉买的,花了一百三十八块钱。

“你不想洗我的袜子也就算了,可那么好的裤子,就不要了?你奢侈过头了!”乐岩愤愤然。事实上,最让乐岩接受不了的,并不是那条裤子被扔了,而是文嘉的做法,让他相当没面子。

“如果你喜欢,还可以继续乱扔你的袜子。”文嘉出奇地平静。

打那以后,乐岩收敛了很多,但他再也不愿意给文嘉买内衣了。他从那时候开始发现,文嘉的内心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柔弱如水。

爱情里的乐岩和生活里的乐岩,在文嘉面前,赫然是两个角色。热恋的温度,在极度近距离下,飞流直下三千尺。文嘉对乐岩有了新的定论:过日子,不靠谱。

(3)

在文嘉还未曾习惯以少妇自居的时候,儿子乐童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婆婆和公公也没问小两口的意见,欢天喜地搬来同住。文嘉起初心里还有点小疙瘩,乐岩早就和她说好了,不与父母同住,远是亲,近是瘟,为避免自古以来婆媳关系这个硬结,保持年轻人一定的空间,是很有必要的;何况,他们是有条件单住的。后来文嘉才明白,公公婆婆不搬来,日子没法正常。在等待儿子降临的十月怀胎中,文嘉亲眼目睹了婆婆对乐岩的溺爱,看得胆战心惊。她终于懂了,为什么乐岩不会生活。因为,他不需要会。公公婆婆把所有家务做得一干二净,他连学习的机会都没有。

对所有人来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唯独,害了文嘉。

乐童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出生了,一个极其漂亮的小家伙。文嘉在某一刻,终于体会了初为人母的伟大与欢乐,但紧随而来的,却是无尽的烦恼,这是文嘉始料未及的。孩子虽然是从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却是整个家庭的产物。

有时候,文嘉倒希望自己是个没思想、没主见、没要求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和婆婆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引起隔阂。文嘉对乐童的零岁教育计划,在公公婆婆的影响下,流产得很彻底。公公婆婆对乐童的溺爱,毫无原则。乐童要什么,他们给什么。要天上的星星吗?行,爷爷奶奶搭梯子帮你摘。

文嘉和婆婆本来还能和平共处,因为乐童,分歧越来越严重。虽然公公私下也赞同文嘉的一些观念,可婆婆眼睛一鼓,公公就不吭声了。

文嘉不让乐童吃糖喝汽水,婆婆偏要给。

“孩子爱吃糖是天性,怎么就不能吃了?乐岩小时候,家里条件苦,想吃还吃不到……现在时代变了,条件好了,想吃什么都行,干嘛要克制孩子?”婆婆动辄忆苦思甜,拿乐岩小时候对比,好像要把乐岩小时候没享到的福,全补偿到乐童身上。

文嘉对乐岩小时候的生活略有了解,因为公公支边援教,离家很多年,一直都是婆婆一个人带着乐岩,还得照顾乐岩生病的爷爷,日子过得十分不易。为此,公公心存歉疚,对婆婆百依百顺。

“妈,就是因为时代变了,所以要讲究科学育儿。童童太小,要尽量少吃糖,最好不喝碳酸饮料,还有巧克力、奶油之类的东西,对孩子身体成长没什么好处。男孩子,特别不应该喝可乐。”文嘉试图说服黎珍,少让乐童吃零食。

“我们家乐岩是一天两天长大的?他身体不健康吗?养孩子,我的经验总还是比你多点吧!别拿科学的字眼来吓唬人,孩子喜欢吃点东西,哪还有那么多禁忌?”黎珍不耐烦,认为文嘉是没事找事。“乐童既然有我们管,你就不要担心了,你还是为乐岩多操操心吧,我看他这些日子好像又瘦了些。”

文嘉被噎得差点翻白眼。婆婆眼里只有儿子,乐岩的小肚腩都快出来了,哪里瘦?

因为有奶奶撑腰,文嘉管不住儿子的嘴,她很担心儿子的牙齿。果不其然,乐童那几颗可怜的小乳牙,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蛀牙的命运。

文嘉给儿子讲孔融让梨的故事,婆婆却告诉乐童,他就该享用最好的。文嘉让儿子自己吃饭,婆婆却餐餐撵着乐童屁股后头喂,不亦乐乎。文嘉教儿子与小朋友分享玩具,婆婆说,乐童的玩具都很精贵,自己玩就行了……

文嘉有时会可怜儿子,他的小脑袋瓜,一定被妈妈和奶奶弄迷糊了。文嘉越来越郁闷,都说没文化的婆婆难处,可这有文化的婆婆固执起来,更难处。

这样下去,乐童会是什么样?文嘉很希望乐岩能和她达成一致意见,他的话,婆婆会听三分。但乐岩从来都是和事老,完全中庸,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

更让文嘉气愤的是,乐岩完全是个甩手爸爸,乐童对他来说,只是个会哭会闹会笑的玩具,除了空闲时逗逗,其余一概不管。用他的话说,一个家三个大的管一个小的足够了,他完全是富余劳动力,是需要节约的能源。

他对文嘉的注意力,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转移到了网络游戏,他对“练级”和“装备”更感兴趣,在电脑前,常常通宵达旦。有一晚,乐怀山和黎珍因为有事回了家,乐童半夜醒来又哭又闹,文嘉左哄右哄都止不住,手足无措。可乐岩在电脑前稳如泰山,对乐童发出的声响充耳不闻,坚持不下“火线”,PK得兴致勃勃。文嘉大为光火,冲上去一把拉了电脑的插头。

乐岩弹簧似地蹦起来,“你疯了!”

“我是快疯了!你是聋子?没听见儿子哭?”文嘉双眼发红,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乐童。

“小孩子哭哭闹闹有什么大不了?再说了,不是有你吗?”乐岩脸色青灰。

“有我?你就不能管管?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乐岩叫道,“我白天上班那么累,晚上就不能休息休息?玩个游戏你也怨声载道!”

“我上班就不累了?你上班累?累还玩游戏到半夜?到底是虚拟世界重要,还是现实世界重要?”文嘉早就对乐岩痴迷游戏忍无可忍了。

“你嫌累就别上班!我就这点爱好,又没妨碍你!”乐岩丝毫没觉得自己理亏,“虚拟世界又怎么啦?起码没人整天说我这不好那不好!我就图个高兴,图个轻松,图个没人唠叨!行不行?!”

“你……”文嘉气得要吐血。眼前的乐岩与从前的乐岩,简直去了十万八千里,哪里还有半点体谅和温柔的影子?

儿子的哭闹声渐渐被两人此起彼伏的声线盖过,不知何时,一直闹腾的乐童居然安静了,兀自在妈妈的怀里沉沉睡去。

乐岩和文嘉吵累了,背对背睡了一夜。那晚,文嘉特别想家,想爸爸。一种莫名的孤单让她迷茫,眼前的这个空间,身边的这个人,似乎离她越来越遥远。眼泪一滴一滴从文嘉的眼眶里溢出来,有点苦,有点涩。

难道,这就是婚姻的味道?

终于有一天,乐童在饭桌上故意把一碗饭推到了地下,文嘉发飙了,她不能忍受婆婆再如法炮制出一个小乐岩。她不顾婆婆的阻拦,当着婆婆的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狠狠抽了儿子的屁股,在此之前,乐童在爷爷奶奶严密的保护下,从不知“挨揍”为何物。那时候的乐童,已经一岁半了,骄横霸道,一个标准的中国家庭的小太阳。

那一揍,气坏了黎珍,“那哪是打儿子?明明就是在打我!嫌我不会教育孩子?真是天大的笑话!不要我管,我还不乐意管了,以后,别来求我管!”黎珍拽着乐怀山,卷行李打道回府,撒手不管了。

乐岩叹长气,“文嘉,何苦来让自己这么累?有父母帮着带不是很好?他们都是知识分子,教育童童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必太挑剔,太认真!”

“我挑剔?难道教育孩子不该认真?你妈不理解我,你也不理解?养孩子,得先成人,再成材。”文嘉委屈得眼睛潮潮的。

“孩子怎么养都是养,能健健康康长大就行了。”乐岩不以为意,“儿子才一岁多,现在就考虑成人的问题,是不是为时过早?”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习惯得从小养成,大了,想改回来就太难了。”文嘉为了儿子的教育,费了不少心思。

“我没看出童童有什么大问题,男孩子有点小脾气很正常,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你居然认为那很正常?童童的问题已经比较严重了!”文嘉很失望,看来,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她和乐岩没找到契合点。

“算了,我们也别争了。爸妈走了,你考虑考虑,以后童童谁带?反正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吧,我没意见。”乐岩拍怕屁股,做自己的事去了。

文嘉顷刻就有了一种预感,往后的日子,她将孤军奋战。

文嘉和婆婆两年多的同居生活,终以不欢而散告终。

(4)

公公婆婆走了,文嘉似乎松了一口气,但接踵而来的新问题更棘手,乐童没人带了。而且公公婆婆在乐童身上留下的影响力,她需要花十倍的气力去扭转。毕竟要擦去原来的痕迹再写字比在一张白纸上写字,要困难复杂得多。

文嘉不想辞职。

工作已经成为文嘉获得快乐的主要途径之一。她喜欢在工作中的那种自信与充实,喜欢那些复杂的数字,在自己手下清晰如线。工作也越来越顺手,薪水从最初的一千多,涨到了两千多,翻了一倍。虽然,两千多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丝毫不影响她的成就感。办公室的姐妹们平日比较和睦,故事多,新闻多,笑话多,这能分散她在家庭生活中的一些负面情绪。公司对她的条件也十分宽松,生乐童的时候,给了三个月的产假,这在私营企业中,是很难得的。

可不想辞职,就只能回头求婆婆。文嘉思前想后,意识到自己只有一个选择,一个没有余地的选择——放弃工作,做全职主妇。

工作重要,儿子更重要。

文嘉总是不轻易做决定,但一旦决定,绝不拖泥带水。她很快递交了辞职信。副总经理杜泊轩知道原委后,对文嘉说:“你辞职回家,是公司的损失。以后,你随时可以回来上班。”

文嘉知道,那是杜总网开一面的承诺。她十分感激这样的器重,文嘉说:“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会回来。”

回家后的文嘉,没有多久,便迅速堕落成一个蓬头垢面手忙脚乱的小妇人。没有了公公和婆婆的帮助,所有的生活杂事一股脑向她压过来。油盐柴米酱醋茶成了她生活的主旋律。可文嘉自己也才刚刚脱雏,只应付乐童一个人,就足够筋疲力尽。可是,家里还有一个什么活儿也不干的“大孩子”乐岩。面对家里的一大一小,文嘉感觉比上班还要累,而且力不从心。虽然乐童逐渐的进步给她带来了新的欢乐和希望,却怎么也弥补不了内心的一种深深失落。

文嘉对乐岩的懒惰越来越不满。

“你回家就不能找点事做做?除了电脑还是电脑!”

“我看没什么事好做的,我带儿子玩去吧。”一个不喜欢做家务的男人,眼里是没有活儿的,和孩子玩,也是一个躲懒的好办法。

“你能不能下班的时候帮我带点菜回来?我每次还得带着乐童一起去,有时菜场人很多,很麻烦。”

“你太高看我了,我哪会买菜?”乐岩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推诿,“不方便,你就少去几次,每次多买点回来。”

“肉食可以放冰箱里,可青菜必须每天买新鲜的,至少两天得去一次菜场。你一个星期就帮我买一两次,我就好多了。”

“不行的话,请个钟点工吧。”

“你是宁愿花钱,也不愿花这个力气!”文嘉简直拿乐岩没辙,“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就你一个人赚钱,哪还有什么余钱去请钟点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乐岩苦着脸,“真麻烦,人为什么每天要吃饭?”

文嘉脸一板,“你可以不吃,但儿子不能不吃!”

乐岩在文嘉的高压下,去了几次菜场,买回来的青菜都不算好,老的老,烂的烂,有的还是被泡了水的。文嘉很生气,乐岩就再也不去了。

不久,乐岩从营业厅调到了信贷部,收入又高了些,但很少在家吃饭了。文嘉知道,应酬虽然增多,但很多时候,乐岩是和朋友们打球、吃饭、喝酒去了。从前他经常带着文嘉一起去,如今,有了孩子,文嘉哪儿都去不了了。

有时,乐岩晚上喝得醉醺醺回家,摁着门铃吵醒了文嘉不说,进门就抱着她想做那事。文嘉很反感。没多久,文嘉染上了妇科炎症,医生说,是因为性生活不洁,文嘉很难堪,憋着一肚子火,回家就和乐岩大吵了一架。

从那以后,乐岩不洗澡,文嘉绝不让他近身。乐岩有时会宁愿不近身,也不洗澡。他说,等洗完了澡,性趣都没了。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了,根本不似从前,刚分手就会抱着手机,打到发烫。

难道,真是距离才产生美?

当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融合之后,相互之间缺失了敬意,因为审美疲劳,只剩了被放大的缺点,被忽略的优点。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婚前都是语言家,面对女人无话不说;婚后就是思想家,面对女人一言不发。文嘉觉得乐岩还得加上两条,网络家和社交家。

乐岩也是抱怨的。谈恋爱的时候,他在文嘉面前是一言九鼎,可文嘉成了老婆以后,对他也是一言九顶。他觉得文嘉自从做了母亲,就只是一个母亲了,而不再是一个女人,整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唠叨不完的琐事。也不像从前那般小鸟依人,说什么听什么;倒时常像只母老虎,处处较真。

有很多习惯,乐岩是没法改的,至少,没法在短时间里改。一两年的时间岂能和三十年抗衡?一个改不了,一个不满意,乐岩和文嘉时常为小事纠结,生闷气。

从前的文嘉在乐岩心目中,是仙女,是天人,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是一个凡人,一个平凡的妇人。天使跌落了凡间,被同化了。

乐岩的体力好像比婚前更好,雄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文嘉渐渐疲于应付。而乐岩总是在冲锋陷阵后直接倒头大睡,这让她更没了性趣。他有多久没温柔地去体会她的感受?做爱,已经成了简单的生理满足。女人,通常是上半身引导下半身,精神不达,欲望会短路。乐岩并不懂大自然在男女之间安插的这点小差异,他越来越困惑,为什么文嘉总是对他的冲动回应冷淡?

有时看着乐岩,文嘉会有咫尺天涯的恍惚。他还是自己挚爱的男人么?他曾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爱护她一辈子。此刻,他却任由琐碎摧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显得漠不关心。

上班?事业?注册会计师?这些词好像离文嘉越来越遥远,她渐渐变得暴躁,唠叨,憔悴。小吵三六九,升级为大吵三六九。

乐岩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文嘉想象中的幸福婚姻生活,绝不是这样的。

(5)

让文嘉受刺激的,是在一个晴好的上午。她推着儿子的婴儿车在回家的路上,儿子坐在车上,车下载满了刚买的菜和物品。

“阿姨好!”一个抱着售楼宣传单的年轻女孩走近了她。

文嘉对这个称呼很陌生。

“这个小弟弟真可爱!”女孩夸赞着乐童,然后便热情地向文嘉推荐自己宣传单上的房子。文嘉一直礼貌地驻足听女孩说话。她也曾这样勤工俭学,利用假期在街上发过传单,她了解被人尊重的重要性。

正听着,另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孩走过来,拉着说话的女孩就走,边走边低声说:“像这样穿着打扮的中年妇女,一般都没什么钱,别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

文嘉的脑门嗡地一下冲血了,感觉千万根针在脸上扎。

文嘉在自家的镜子里,看到了那个不施粉黛,不修边幅,衣衫宽大,眼睛浮肿,头发散乱、毫无光泽的女人。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仅仅才一千多天,文嘉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文嘉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要求解体婚姻的。哲学上明明说,社会属性是人的最主要、最根本的属性。自从做全职主妇以来,文嘉觉得自己只剩了自然属性,根本就没了社会属性。婚姻并没有让自我完整,反而是更加残缺。

如果这样的残缺,能换来另一种幸福与安稳倒也不算委屈,可是,文嘉越来越发现,除了拥有儿子,自己一无所有。繁琐、重复的日子,已经逐渐湮没了本性。

到最后,文嘉总算是想明白了,成就婚姻中的女人,关键,是她的另一半。她们的丈夫得让她们从绵延不绝的家庭琐事中脱离出来,或者脱离一半也好,多余的时间,她们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或者从事热爱的事业,像杨澜、李静那样,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体现价值的世界。那样的人生,应该才算完整。

此时的文嘉没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因为,乐岩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每日从睁眼到闭眼,就局限在自家一百多平米的地域,无法踏出半步,脚困着,心也困着,可是,精神却空洞着,就连情感,也是荒芜着。二十五的她完全操持着三十一岁的丈夫和两岁儿子的生活起居,她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自己只在这样一个狭窄的空间里消磨着精致的青春,文嘉就会不寒而栗。婚姻,好像只是让她失去了自由。

她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个婚,结对了么?这个丈夫,是适合的么?

如果,激情已然泯灭;如果,不渴望生命的精彩;如果,能够委曲求全,安于现状,是不是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

可是,没有如果,文嘉就是文嘉。

几个彻夜不眠后,文嘉斩钉截铁地认为,这样的婚姻与想象中的有着天壤之别,绝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与其在这样的日子中做一只困兽,不如挥刀立断,放自己一条生路。

乐岩起初不答应,“别人的日子都这么过,为什么你就要离婚?”

文嘉态度坚决,“别人我管不着,我文嘉的日子就不能这么过下去!”

乐岩一脸无辜,“你文嘉的日子怎么不好了?我的工资和奖金,除了房贷和车用,其余都交给你了。现在还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乐岩私下时常从爸妈那儿得到一些贴补。

“这和钱没关系。”

“你有外遇了?”

“少胡扯!”

“那和什么有关系?”

“和精神有关系,和婚姻质量有关系。我现在还不到二十六,已经是个大妈了,再过十年,我是不是会成奶奶?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样的婚姻,和我想象中的差别太大。”

“你说的,我听不懂。怎么就差别大了?你不就是多干了点家务活?可自古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哪家女人不是这样?”

“你别鼠目寸光,现在已经到2009年了,别拿一千年前的标准来衡量现代女人的思想,过时了。”

“思想?2009年女人的思想就不该是相夫教子啦?难怪说,女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的道理,我全弄不懂。”

文嘉列举了很多生活细节,指出两人生活的矛盾点,但最后,谁也不能说服谁,都坚持自己的立场。

“既然无法达成共识,说明我们根本不合适,不如放手吧。”文嘉心力交瘁。

乐岩火了,索性硬了心肠,“放手就放手,离婚就离婚,这世界谁离了谁,都还不一样活?但儿子要归我,我可不想他将来管别人叫爸爸!”

两人关着门在家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草拟了离婚协议书。大体并不复杂,主要是针对儿子、房子、车子的归属做了定论。

车子归乐岩,文嘉完全放弃。

唯一让文嘉痛心的,是放弃了乐童的抚养权,情非得已。

姑且不说乐岩坚决要留下乐童,公公婆婆也不会答应放手。更何况自己一个异乡女人,除了曾经的家,举目无亲,带着两岁多的孩子,谈何容易?而况,刚回工作岗位不到三个月,经济吃紧,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于情于理,她都不适合抚养儿子。

说起住的地方,房子,是他们最大的一笔财产,已经升值到八十多万,该怎么分?

房子是乐岩买的,装修费是文嘉付的。结婚三年,两人共同还贷,离婚时,还剩十多万的贷款。

最后达成协议,房子的现实估价减去未还贷款,剩下的价值部分约七十万,因为乐童的缘故,乐岩得四十万,文嘉得三十万。也就是说,乐岩给文嘉三十万,文嘉就可以走人了。

可是,三十万的现金,乐岩根本就没有,也没法有。文嘉一年多没上班,他平均每月七千左右的薪水,要支付两千多的房贷,加之孩子、车用和日常开销,哪里还能有存款?

房子卖了?万万不能。房子是立身之本,卖了,住哪儿?挤到父母五十平米的老房子里去?不现实。乐岩今后还得成家,还得要地方住。何况,按升值潜力看,这房子,还得升值。

那怎么办?还能把房子锯了?

文嘉不是不想搬走,也不是一定想要乐岩那三十万。

当初,爸爸把养老钱给了自己做嫁妆,那是他把晚年的幸福都压在了女儿身上,文嘉觉得惭愧,对不起爸爸,为曾经的轻率和任性难过。天水,她是回不去了,她不敢告诉爸爸自己离婚了,她想把爸爸给她的十五万连本带利挣回来,还给爸爸。

可是,一个月两千多元的工资,吃饭,租房子,购置生活必需品,几乎所剩无几,要攒够十五万,何年何月?

她想尽快考到注册会计师,那样,工资就能翻倍了。

乐岩答应两年之内,一定想办法凑齐三十万给文嘉,一个大老爷们,岂能拖欠一个女人的钱?但在此之前,房子的一部分就仍然属于文嘉,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住下来,直到乐岩给她钱。

文嘉算了账,不租房子,一年下来,能省大几千。就这么凑合着住吧。生活原来就得这么现实,清高?脱尘?那别过日子了。乐岩和文嘉签了《合居公约》,毕竟不是一家人了,责权利都得分清了。

《合居公约》的所有条款全和日常生活相关,和钱相关,一分一毫都得标注着归属,水费、电费、燃气费、暖气费、物业管理费,七七八八一顺写下来,乐岩看了半晌,蹦出一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事?

文嘉轻轻弯了嘴角,你大老爷们只管银行那百万千万的数字,哪儿管过这些鸡毛蒜皮的蝇头小数?

乐岩皱了皱眉,破天荒地一言未发。

写完了日常开销,写关系。主要说明了双方不得干涉对方私生活,尊重对方隐私权。各自的房间属于私人领地,不获允许,不得擅入。客厅、厨房、卫生间、阳台属于公共区域,资源共享,费用共摊,至于清扫工作,轮流做。

最后几条,是文嘉针对乐岩的部分坏毛病提出的。比如,脏衣服不得满处扔,必须放在卫生间里,特别是乐岩那袜子,弄得满屋子臭豆腐味儿。比如,入夜回来,必须自己开门,一个屋子两个房客,没道理吵醒对方。末了,文嘉觉得需要点手段来监督,光答应不兑现,也是乐岩的套路之一。就用罚款吧,罚少了还不行,他不在乎。那就五百。重罚之下,还有勇夫不?

真现实!乐岩眼珠子瞪大了,嘿,大老爷们,谁怕谁?

乐岩也挖空心思地想找点事儿来制约文嘉,无奈,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好讪讪地说,你以后不得随意乱发脾气。

文嘉说,以前发脾气是管着你,想你好,也是希望你能多关注我,多关注儿子。往后,我们还有相互发脾气的立场吗?

乐岩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没吭声。

两人还有一条特别约定,不要让乐童知道此事。除非有一方再婚。

文嘉有种冲破牢笼的感觉,婚姻,加速了她的蜕变,破了茧的蝶,飞舞的欲望特别强烈。

乐岩却显得沮丧,他签完了公约后,自语道,男人三十而立,我乐岩三十而离,福兮?祸兮?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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