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嘉走了，乐童却在家大闹天宫，不愿意上幼儿园了。他终于明白了，去幼儿园和上幼儿园是完全不一样的。起初，他以为，去幼儿园和去公园是一样的，后来发现，根本不是一码事。几天的新奇感很快过去，随后在家养了几天病，病好了，就再也不愿意去了。

黎珍心疼孙子，不想去，就不去吧。乐岩坚决反对。

黎珍说乐童的力气太大了，根本就没办法把他弄到幼儿园去。乐岩说干脆自己回去住几天，亲自送乐童。

乐童慑于乐岩的威力，一路上都只敢小声抽泣，不敢哭闹。哪知道，到了幼儿园门口，乐童忽然爆发了，直着嗓子喊：“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我不去，我不去幼儿园！”

乐岩没想到乐童竟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拽都拽不动，他只好把儿子举起来扛在肩上。走进幼儿园，立即有老师迎出来，把乐童抱进了一间儿童室，随后关上了门。乐岩听见那木门被撞得轰隆响。他哭笑不得，但心里隐隐有些痛，“好小子，有点狠气。”

“不用担心，小孩子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好。”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在乐岩耳畔响起，乐岩扭头，愣神了，一位身材修长、两眼清澈若水的年轻女子站在身边，笑语盈盈。乐岩愕然，这幼儿园还有如此美貌、气质如此高雅的老师，看来确实不一般。

“都是被爷爷奶奶惯坏了，脾气倔得很。”乐岩有些无奈。

“我们的老师会有办法的，放心吧。”女子浅笑，眼睛像新月，恍惚间仿似来自异域。

“给你们添麻烦了。”乐岩看见女子苹果绿的胸牌上，写着“李紫雪”三个字，“乐童就拜托给你们了，我要上班了，再见。”乐岩看了看表，顾不得寒暄，抬脚走了。

接连几天早上，乐岩都会在幼儿园门口看见李紫雪，两人相互微笑示意。乐童哭闹的强度，一天比一天缓和，持续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一周很快过去。

周末的晚上，乐岩一家围着桌子吃饭。

“妈，我搬回来住吧。”乐岩突然说。

“搬回来？”黎珍顿了顿，说，“可以啊，搬回来相互还有个照应。那文嘉什么时候搬出去？”

“我搬回来和她搬出去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黎珍神情严肃，“她不搬出去，你就不能搬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那房子是你的，凭什么你搬走，她住着？要是她以后占着房子不走怎么办？”

“唉，你又多心了，文嘉可不是那种人。”乐怀山提出反对。

“人心隔肚皮，她怎么想，你怎么会知道？我这叫防微杜渐！你看报纸上还登得少吗？多少夫妻离婚为房子扯皮？”黎珍态度坚决，“反正，文嘉不搬走，乐岩不能搬回来，回来小住没问题，搬回来，我坚决不同意！”

“再说吧，我只是随口说说。”乐岩心烦意乱，看来妈妈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件大事！”黎珍特别把“大”字延长了半拍。

“咱家还能有什么大事，最大的事都过去了。”乐岩只吃了小半碗饭就觉得饱了。

“惠香和她的女儿，这个周日来我们家做客。”

惠香？这个名字在乐岩的脑海里跳了跳，“噢，就是你的好朋友，童童幼儿园的那个老板。我还差点忘了。”

“你看你，人家刚帮了你，你就把别人忘了！”黎珍不满地说。

“只是差点，不是还没忘嘛！”乐岩辩解，“最近工作太忙，事情太多，我的脑袋都装不下了。”

“不管你装不装得下，这个周日，你必须在家！”黎珍下了命令，“人家愿意到我们家来，那是人家看得起。”

乐岩笑了，“好好好，妈妈的座上宾，我还敢不重视？您放心，我一定帮您把客人招待好！”

（2）

周日大清早，乐岩按黎珍开的菜单到菜场买菜，足足买了半个后备箱。当乐岩大包小包往家里拎菜的时候，在楼道口，意外地看见了李紫雪。

“哎，李老师！”乐岩高兴地打招呼。

“你好。”李紫雪见乐岩沉沉的两手，眼睛又笑成了新月，“今天休息？买这么多东西？”

“是啊，周日休息，家里要来客。”

“要我帮你拎点东西吗？”李紫雪问，“乐童在家吗？”

“不用不用，乐童在家。”乐岩想，是家访？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李老师今天来家访吗？哎呀，真不凑巧。”

李紫雪抿着嘴，闪了闪眼睛，“怎么不凑巧了？”

这么漂亮的老师家访，怎么忍心拒绝？乐岩实在不忍说“不”，“我们家今天要来贵客，不过，你也是贵客，我家在三楼，上来坐吧。”

李紫雪也不推辞，随着乐岩上了楼。

门是开的，乐岩还未进门，就听见了妈妈激动的声音，“惠香啊惠香，一别就是三十年，真想你啊！”

哟，客人都来了。乐岩侧身让李紫雪进门，“李老师，我们家到了，请进。”

两人一同进门，打断了两位母亲的热烈拥抱。她们同时看看乐岩，又看看李紫雪。

乐岩看见了一位衣着光鲜、皮肤光洁的老太，她把乐岩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快，乐岩，快叫李阿姨。”黎珍提醒发愣的乐岩。

“李阿姨好！”乐岩微笑着点点头。

“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李惠香夸赞乐岩。

“李阿姨太过奖了！”乐岩想起了身旁的李紫雪，“这位是……”

“黎阿姨好！”李紫雪主动打招呼。

“小雪真是漂亮！你真有福气，养了这么个好女儿。”黎珍上前拉住了李紫雪的手。

乐岩愕然，女儿？原来李紫雪就是李惠香的女儿！自己真蠢，这么简单的联想都没有！他在心里骂自己的迟钝，讪讪地，“呵呵，李老师，不好意思。”

“别叫李老师了，叫我小雪吧。”李紫雪自顾掩嘴笑了。

一天的时间，只眨眼功夫就过了。李惠香母女在乐岩家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连从不下厨房的乐岩都在厨房里打了下手。

客人走后，乐岩瘫倒在床上，但脑子里一直晃悠着李紫雪的笑容，她除了皮肤黑点，无可挑剔。

黎珍把乐童哄睡了，坐到了乐岩身边。

“怎么样？”黎珍问。

“什么怎么样？”乐岩半睁着眼。

“当然是惠香和小雪了！”

乐岩想起一直把李紫雪当成普通老师，但对方却一直知道自己是谁。“我天天碰到李紫雪都不知道她是李惠香的女儿，我只当是个普通老师，李紫雪心里肯定想着我笨死了。”

“你呀，大部分时候都聪明，关键时刻总是稀里糊涂的，让人操心。”

“那也不能怪我啊，你说她女儿是园长，我印象里幼儿园的园长，要么是老太太，要么是中年妇女，我哪儿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小雪今年虚岁三十，小你一岁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妈，你到底想问什么？”乐岩睁开了眼，坐起身。

“小雪和你一样，是单身。”黎珍终于说出了要点。

“不会吧，这样的女人，还能是单身？”乐岩不太相信。

“小雪有过一次婚史，还有个女儿，跟前夫移民去了英国。”黎珍叹了叹，“惠香的老公去世后，给她们娘俩留了一笔遗产。惠香在马来西亚没有亲朋好友，女儿也想离开伤心之地，所以，干脆回国了。因为小雪是从事幼儿教育的，而且思女心切，所以，她们开了这家幼儿教育机构，听说，还准备开第二家。”

“原来是这样。”乐岩对李紫雪忽生怜惜。

“你的事，我也跟惠香说了。”黎珍看着儿子。

“我的事？离婚？”

黎珍点点头，“你李阿姨，对你很满意！”

“你们的动作可真快！”乐岩终于明白了，两位老姐妹不但是重逢，还是替儿女撮合好事。“她都不了解我，凭什么满意？”

“就凭你是我黎珍的儿子。”黎珍拍了拍乐岩的腿，“难道我的儿子不优秀？”

“优秀，我妈的儿子还能不优秀？”乐岩闭上眼，又躺倒在床上。

“小雪真是老天给我们乐家送来的福气。”黎珍又拍了拍乐岩的腿，“这回，你可得听妈的。小雪人漂亮，有才学，家里又有钱。你们刚好都是二婚。小雪是马来西亚国籍，不受计划生育限制，等你们结婚了，再生一个孩子，生两个也行，那我们乐家可人丁兴旺了，反正钱是不愁的……”

黎珍说得兴起，说着说着，听见了儿子均匀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