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亭子里坐了下来,用两指拈起桌上了梅花糕放进嘴里,慢慢地咬着。梅花糕虽香甜,却有些干。她伸出手欲拿个杯子倒茶,可刚伸出手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杯茶,热腾腾的。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已坐了一小鬼,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之上,左手支着下巴,望着她,“萧家姐姐,你长得真美……”
她如今最不想的事,就是和皇室的人扯上关系,所以只笑了笑,“真的吗?民女刚才也很美?”
李景乾一愕,随后笑道:“美人就是美人,无论干什么,都会无一处不美。”
萧问筠听了他用变声期鸭公般的嗓门称赞,差点把刚刚吃下去的糕点吐了出来。她笑眯眯地问道:“殿下,您今年贵庚多少?”
李景乾眨了眨眼,“我仲月就满十三了。怎么了?”
萧问筠道:“民女下个月才满十三。您不应称我为姐姐,要叫妹妹才是……”她羞答答地垂下头,斜着眼望了李景乾一下,“既然殿下欣赏我,父亲说了,两个人年岁相差不大,那是最好的,可以互相引为知己,相伴一生。”
李景乾脑中冒出了一个字:痴。此女能泼也能痴,痴者,花痴也。但是真还是假?他决定再试一试,慢吞吞地道:“父皇原本就叫我们在贵女之中选妻,本王却还没有到适婚年龄。依你看,本王以后挑谁为好?”
萧问筠又羞答答地垂下了头,拈着衣带道:“四殿下,瞧您说的,原来民女心仪之人是二殿下……”她惆怅地道,“可他看中了民女的妹妹。如果四殿下有意……”她拉住了李景乾放在桌子上的一片衣袖,吓了李景乾一跳,倏地一缩手,把衣袖从她手里夺了回来。
萧问筠似是被他的拒绝弄得有些伤心,“四殿下,民女出身侯门,自问配得上殿下……”
李景乾被她的直白吓着了,又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出了亭子,“本王还有事,就不和萧小姐聊了。”
萧问筠失望地追问:“殿下,那您什么时候向爹爹提……亲……”
“亲”字还没说出口,李景乾如火烧了屁股一般一下子消失在了花径深处。萧问筠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
小公公顺子跪在廊前,听得房里传来了接二连三地摔碎东西的声音,一动都不敢动。他没想到温文尔雅的三皇子会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因为自己向他禀告的一条消息:秦家的产业在三月初三就全部转让给了萧府了。
三月初三?李景誉恨恨地想,现在是四月初四,离秦慕唐参与刺杀相差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之前的事,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让萧府陷入泥泞?父皇是傻子吗?
是谁,到底是谁在暗中调配,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算计于心?连他想吞并秦家产业都能算计得到!账面上干干净净,掌柜们异口同声,全没一丝破绽!他开始担心,自己养的那队私军会怎么样?那些江湖豪客,如果没有利益施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会不会牵连上自己?不,一定要想办法挣些银钱才是!可宫里皇上赐的东西内务府都是有登记的,即使是价值连城,拿到外边,也没有人敢收啊!除非是远远地卖了出去!他正思量着,却听门外小顺子颤着嗓门禀报道:“三殿下,贵妃娘娘驾到。”
他皱了皱眉头,母妃又来凑什么热闹,难道嫌自己不够烦吗?
正烦扰间,刘贵妃已迈步走进了大殿,看清满殿的残迹,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皇儿,你怎么啦?你心里烦,也别拿这些东西出气啊,这可都是皇上赏的。”
李景誉挥手叫宫人退下,转头不耐烦地道:“母妃,如今父皇不在这里,你就收一收你的眼泪吧。”
刘贵妃一愕,当真把脸上的眼泪收了,神色也变得冷漠,“你既知道,就知道这宫里耳目众多,你这么大吵大闹的,传到长秋宫,可怎么办?”李景誉脸上现出几丝狠意,“他们敢吗?”刘贵妃看清儿子脸上如冰霜一般的漠然,心底暗暗吃惊,她笑着劝说:“现在皇后病入膏肓,宫里面人人脚步声都轻了许多,你要小心些才是。”
李景誉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不错,连皇后都病了,还有谁会护着他?到时候皇后人都没了,他做再多的挣扎都是枉然。”
刘贵妃却有些忧虑:“她虽然病体缠绵了好些日子了,可也是不坏不好,就这么拖着。我实在是怕有朝一日……”
李景誉冷然道:“没有什么有朝一日,她已病入膏肓,就不会好转。这一点,你要记住。记得在父皇面前多走动走动,让他记着你的好,这么一来,在他伤恸的时候才不会把你我给忘了!”
刘贵妃勉强笑道:“瞧你说的,你父皇怎么会是那种人!”
李景誉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母妃,你也曾宠冠后宫,到头来怎样?他还不是只记得旧人与新人,全把你抛在了脑后?帝王的薄情,你又不是不知道,莫非你对他当真还怀有期望?”刘贵妃神色有了几分黯然,“不错,就因为她是皇后,是他的正妻,他始终也只把她放在心底。不过幸好……”她柔婉地笑了笑,暗暗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细纹全然不见,“皇后病体缠绵,眼看活不过几日了,这可怎么办呢?本宫这个贵妃,在以后的日子里,只得代替皇后在皇上面前尽心了。”
李景誉心底又是一阵厌烦,脸上却笑得和煦,轻声劝道:“母妃,眼看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吧,明日是父皇寿辰,可得以最好的妆容去见父皇,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刘贵妃点了点头,拍着他的手道:“还是皇儿贴心,那本宫就去准备了。对了,皇后那儿你也得时常派人盯着,别又出了什么变故。”她再望他一眼,“皇儿,那样东西,你也该着紧着找出来了,双管齐下,才能够火候,要知道,事情拖得越长,就越发多变故。”
李景誉淡淡地应了,把刘贵妃送去殿外。他回到屋内良久,才温和地唤道:“小顺子,回头叫人把屋子收拾干净了,记住,要与原来一模一样!”
小顺子战战兢兢地弯腰走进殿内,低声应了,又弯着腰把李景誉送出殿门,这才吁了一口气,赶紧叫人过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