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来的人越来越汹涌,越来越干脆和舍得,好像经过几度悲伤和哭泣之后,淡漠了革命和生产,更愿意守护胸上那片“自留地”。大婶和大嫂们一般单个来,隔着衣服托起奶子抖一抖,让顺哥从窗口伸出头来看看大致的样子和规模。大姑娘则由大婶或大嫂领着,有人低头害羞,大婶或大嫂就把她的两条长辫分开,在胸上指指点点。布料是越来越柔软,花色也越来越好看。顺哥是精益求精的,虽然隔衣看过来人的胸势,还得依照叶春梅的提示,收下布料,递出一根皮尺、一张纸和一支笔,让来人在窗外找个避光的地方,自己去量出各科目的具体尺寸。大姑娘多半由大婶或大嫂带到屋后的茅厕里去完成。虽说也有男人为此不悦,觉得让顺哥知道了自己女人的尺寸,脑子里必定有一番复形的想象,算是一种损失,但想到外科医生割下身的包,想到长痛不如短痛,基本都能忍受;何况是让一个跛子“知道”和“想象”呢?就算是文明的一点小忧伤吧。而且,价格一直不涨,为什么不找他呢?
倒是顺哥感到如此一单又一单地接活收钱,实在很对不起毛主席他老人家和社会主义……顺哥其实很被动。
关于顺哥这段时间的生意,大约七八年后,刘半文拿去做了一篇论文的素材。在那篇论文里,半文认为胸罩(他十分正确地把胸兜归入了胸罩的范畴)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产物。他说,在欧洲,胸罩的批量生产发生在二战期间,当时男人们大多上了前线,妇女们不得不出来做工,因为做工的时候需要避免奶子甩来甩去的妨碍,所以就需要护胸,所以有了胸罩的市场需求。而中国,由于在政治上主张男女平等又有“学大庆”和“学大寨”的号召,妇女们能享有跟男人“同工同酬”的权益,积极投身劳动,因而护胸也是必然的结果。文中指出,中欧的实际情形有所不同:中国妇女因孔孟束缚而羞涩,欧洲妇女因思想启蒙而坦然;中国的小生产在“地下”,欧洲的生意则明目张胆。但这些不是立论的要点,核心之义在于胸罩文明印证了马克思关于劳动创造人本身的学说。该文一经发表,让半文得以年少成名。
不过,顺哥后来读到这篇论文时,忍俊不禁,说这些话跟说肚子饿了要吃饭,吃过之后要拉屎,长了雀雀要日屄有什么区别?不如该吃吃,该拉拉,该日日。半文陪着顺哥笑,解释说:真理就是这样赤裸简明嘛。顺哥就进一步笑:原来真理都是脱了裤子放屁呀!那时,顺哥已然气势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