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收在五星区卫生院做护士。顺哥一歪一颠地进了卫生院大厅,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本想招手打听叶秋收的科室,却见人家那么年轻英俊,就免了,自个儿顺着走廊往前歪,一面左右甩头朝两边的房间里看。走到端头的注射室,顺哥看见了叶秋收的侧面:她穿着白大褂,正在给一个婴儿打吊针,一定是那婴儿手臂上的静脉太细,她反复探摸着。顺哥熟悉这项业务,差一点就要冲过去提示,但叶秋收已转移部位,开始查看婴儿的额头。顺哥心想这就对了。可是,等到叶秋收打好针观察管滴时,顺哥突然拖起左腿一甩,转身往回颠了。
周大顺!身后传来叶秋收的叫唤。顺哥陡然站住,缓缓掉头,装出邂逅的样子招呼:哟,你在上班啊?左右腿就忙碌地转过身来。
叶秋收迎上去,问顺哥怎么上医院了,顺哥说开药,叶秋收问哪儿不舒服,顺哥指指肚子,说小毛病呢。叶秋收还要问,顺哥就支吾:呃,你的,那个,明天我让小妹给你送来。叶秋收说:不用的,我去拿。顺哥想告诉叶秋收:其实她跟叶春梅在他面前一出现,他便认出了她——倒是和叶春梅第一次见面时一点儿也没有认出是谁。可是,这些话倒把他的嘴巴粘住了,不由慌乱得脸上东扯西拉。叶秋收赶紧说:周大顺,我也打算帮你接点活的。顺哥连忙摆手:瞎说,你不能干这个!叶秋收便笑:我已经接下几桩,每件还多收3毛工钱咧!
回家路上,顺哥荒芜地笑:人家并不在意第一次见面没认出她来哟!
叶秋收是五星区街上的第一美女,而且5岁上学,读过初中,在当年也算一流的才女。她家不住红旗大队,在紧邻五星区街面的光明大队。光明大队对于五星区而言就像北京旁边的河北。她家吃农村粮,按说不可能到街上去上班,但她有个堂舅在区卫生院烧火,每次给“革委会”主任盛汤都多加几片猪肝什么的,每次都说他的侄外甥女不从田里出来太可惜了。主任并不在乎多几片猪肝(换个人也一样),而是舍不得那汤的味道,就答应让叶秋收来卫生院学护士,先“背袋子”(注:发工资而不转商品粮户口)。这样,叶秋收就从太阳下到了荫地方,皮肤一天比一天白嫩;又因为不背不担,身材照着坯子变,越变越窈窕。应当说,叶秋收无论在哪个时代,只要换一身行头,都是时尚美人。
但叶秋收24岁了,还没有对象。不是没人追,是她不答应。当年,在五星中学认识叶秋收的男生,除了跛子周大顺,差不多所有人都去卫生院看望过她,可只要有人把话往深处说,她马上就在嘴边竖起食指一嘘。据说,院“革委会”主任曾把她介绍给区“革委会”三把手的儿子,那小子在县城磷肥厂工作,别着城里口音说话,叶秋收跟他去河边说了两个下午的城里话,他便急不可待地要亲嘴,结果未成。不久,街上开始议论纷纷,渐渐把话题扯到叶秋收的衣服下面。有人说,武汉有个美女,好多人追都追不到手,却嫁给了一个苕货,后来别人问苕货怎么这么走运,苕货说她屁股沟上有一截小尾巴呢。有人分析,叶秋收胳膀上的汗毛多,一准是下面的毛都蔓延到了肚脐眼的地方。而最近的探讨又有进展,说叶秋收的两个妈妈上没有奶头子,只有浅浅的两个红印儿,这不等于是半个“石女”吗?而且,这个成果很快得到了模棱两可的见证。一天下班后,院“革委会”主任发现叶秋收去澡堂洗澡,跟着去了男澡堂那边,侦察工作进行到搭台攀墙但脑袋还没过顶时,脚下一滑,摔成了“中风”,从此只能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来摇摇摆摆,咬着半截舌头呜呜啊啊,不知道是说那两个奶头子的确没有,还是否定没有两个奶头子的说法……